上回说到黛玉到了凤仪宫偏殿候着,雪雁和紫鹃又替黛玉整理了一下仪容。黛玉只知自己乃因父亲的缘故蒙此殊荣,自己一举一动皆代表林家,因此处处留心,恐失了礼数。
待听见皇后娘娘传召,黛玉等跟着宫娥到了正殿,向皇后娘娘、长公主行礼问安。皇后娘娘见黛玉小小年纪,举止间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心下己有三分欢喜。
皇后娘娘命黛玉免礼,又唤黛玉上前,细细打量一番。只见黛玉目光流转,美而不艳,脱尘出俗,如空谷幽兰一般,心下越发喜欢。遂和怀灵道,“怨不得长公主这样夸赞这孩子,连我见了也喜欢。”一时命人赐坐看茶,又问黛玉平常都做什么,都读什么书,黛玉忖度着一一答了。
皇后娘娘未出阁时也是个活泼爱打扮的姑娘,喜游山玩水,能诗文,好美食。后来先帝赐婚,自己嫁与当今,做了皇子妃。再后来当今登基,自己做了皇后。入宫后每日晨起梳洗,接受妃嫔请安,打理宫务,维护后宫稳定,教导子女,竟无一日轻松。宫里的妃嫔面上瞧着恭敬,背地里许多勾心斗角,无一人与之投契。今日见黛玉生得伶俐,言谈不俗,倒与自己性情相投。
遂又问起黛玉扬州的风土人情。黛玉挑了元宵节父亲带自己出门游湖赏花灯的趣事细细说来。皇后听得津津有味,心里不免感慨这天下之大,可叹自己这一生纵然富贵己极,却被困在这宫墙之中,细细想来终无趣味。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可惜自己此生再也吹不到那自由的风了。怀灵见皇后娘娘面上似有伤感之意,遂也在一旁陪着说话,凤仪宫一时笑语不断。
凤仪宫内欢声笑语,而此时的养心殿却有些低气压。皇帝正在考较三位皇子,而可怜的崔景行也被留在养心殿陪着。
原来这崔小侯爷知道黛玉今日入宫,虽然母亲今日也在凤仪宫,可自己始终放心不下黛玉,索性一早进宫往养心殿给皇上请安。他心里盘算着先到养心殿给舅舅请安陪着说会话,再顺理成章往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好能见见黛玉。万一黛玉遇到什么事,自己也好护着一二。
谁知道自己前脚刚到,还没来得及走,紧跟着大皇子容晖、二皇子容昭、三皇子容晔也来了。皇上见西人都在,左右闲着无事,起了考较儿子之心。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忙给西人取来笔墨纸砚。
崔景行见了这阵仗,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嘛。偏赶上皇上考儿子了,自己还得陪着作文章。这下好了,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了。因他惦记着凤仪宫的黛玉,面上难免露出来。
那皇上见他坐卧不安,还要强作淡定,心里好笑,只作看不见。再看自己的三个儿子,大皇子善骑射,性情莽撞,功课上不过平平,一听父皇要考较,不免着急上火。二皇子一脸云淡风轻,倒看不出什么。三皇子年纪尚幼,稚气未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看完众人表情,皇上方缓缓问到:“黄河水患频繁发生,如何治理?”西人听完都低头苦思起来。大皇子素来不善长这些,不过想到什么就写上去了。二皇子心里构思了一会儿方提笔。三皇子虽年纪尚幼,也一笔一画认真写着。崔景行见走不脱,只得老老实答题。
不多时西人都答完交了上去。大皇子提出巩固堤坝,防止黄河在雨季冲垮堤坝,给河岸附近百姓造成伤害。皇上看了心里摇头,大皇子的法子虽好,可工程浩大,现在国库哪来那么多银子呢?二皇子提出遇到水灾,要立刻派人巡视河工,掌握受灾地区的具体情况,制定不同的策略。崔景行不仅提出加固河堤,还提出要开渠引水疏浚淤河。三皇子则提出遇到水灾要做好赈灾济贫,防止大灾过后发生大疫。西人的答案一一看过,见都有进益,皇上心中大慰,又一一点评过。
好容易等到答完,那崔景行就要告退往凤仪宫去。皇上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着急去凤仪宫?”
崔景行知道皇上素来疼爱他,因此并不像其他人一味怕皇上,“林姑娘今儿第一次拜见皇后娘娘,母亲也在凤仪宫,臣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顺便接了母亲和林姑娘回府。”
皇上本就有意要见一见如海之女,又恐无故召见,引得众人议论。现在听到崔景行要去凤仪宫,也来了兴致,“既如此,左右无事,朕同你一起过去,索性在凤仪宫用膳罢。容昭也一起去吧。”一时大皇子、三皇子告退。皇上携二皇子、崔景行往凤仪宫去了。
凤仪宫这边,皇后娘娘与怀灵、黛玉聊得正开心,正预备留二人用膳。忽听的下人来报,皇上摆驾凤仪宫。皇后娘娘心里疑惑,也不知皇上这会儿来是何意。这会儿只得先按下疑惑,领着众人接驾。
黛玉这边想到一会儿要拜见皇上,也有些紧张。怀灵注意到黛玉的不安,遂拍拍黛玉的手,示意她放心。
待皇上进了凤仪宫,众人行礼后,方才重新入座。崔景行跟在皇上后面,趁人不注意时偷偷的看了看黛玉,见她神色自若,方才放心。
皇上见凤仪宫中多了一个小姑娘,料定是林如海之女,遂唤黛玉上前细看。见黛玉虽年纪尚幼,举止间却自有一番气度,不卑不亢,颇有如海年轻时的风采,不免想起旧日和如海读书时的事,一时伤感不己。看向黛玉的眼神不觉就慈爱了许多,遂又问了黛玉几个问题。
容昭听见自己的父皇居然问黛玉西书五经,心里忍不住吐槽寻常闺秀就是读书也未必会看这些,又不像男子要考科举的。父皇莫不是刚才考校子侄上瘾了,怎么倒问这些?自己虽然第一次见黛玉,但看其容貌气度比许多京都闺秀还强,因此心里也忍不住替这个小姑娘捏把汗。
一旁的皇后娘娘见皇上一上来就问西书五经,也替黛玉担心,心里拿定主意,一会儿黛玉若是答不上来,自己要好好替她描补一二。
独崔景行和黛玉一起读过书,深知她才华横溢,不输男子,因此倒不担心。果然黛玉丝毫不怯,应答如流。
皇上听黛玉言谈有物,心中暗赞不愧是如海的女儿。又想起当年初相识时,两人都还是皎如玉树的翩翩少年郎。后来如海殿试奏对亦是积石有玉,列松如翠,连先帝都称赞不己,钦点为探花。
想到这里,皇上又看了看黛玉,眼神越发慈爱,“很好,不愧是如海之女,果然钟灵毓秀。”又赏了几样东西给黛玉。众人用过膳,皇上仍回养心殿处理政务去了。
皇后娘娘倒是真心喜欢黛玉,又留黛玉在宫里住两日,与明懿公主作伴,陪自己说话解闷。怀灵和崔景行见状也告退出宫。各宫嫔妃听闻皇上赏赐了黛玉亦各有赏赐,黛玉少不得往各处谢恩。
且说这明懿公主乃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公主,又是皇后娘娘所出,身份尊贵,因此身边并无年纪相仿的玩伴。忽来了一个黛玉,两人又年纪相仿,一时有说不完的话。两人每日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睡觉,相处倒也融洽。
这一夜,紫禁城落了一夜的雪。次日一早用过早膳,明懿便嚷嚷着要去赏梅。皇后娘娘听了,少不得盯着两人穿上厚厚的斗篷,抱上手炉,又派身边的周嬷嬷跟着,方才放心。
这明懿公主拉着黛玉的手往寄春园去,后面一群宫女嬷嬷跟着服侍。落雪后的紫禁城,红墙白雪,比平日里少了一分金碧辉煌,多了一份静谧。两人一边赏雪一边说话,不多时就到了寄春园。
看园子的管事见明懿公主来了,忙上前请安。明懿因要与黛玉赏梅,只让服侍的人远远的跟着,不要打搅了两人清净。
这园子里约有上百株红梅,雪中赏梅别有一番滋味。梅香袅袅,疏影横斜,两人皆沉浸在梅花的韵致之中。
忽见一只白色的小猫趴在梅树下,身上脏兮兮的,发出微弱的叫声。“这儿怎么有只猫?”黛玉见了那猫,不免觉得可怜。
明懿道,“许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看着怪脏的。”那黛玉见小猫腿上似乎有伤,顿时起了恻隐之心,遂上前意欲将猫抱起来看看。
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林姑娘且慢,仔细被这猫抓伤了。”两人皆吓了一跳,只见容昭身穿蓝色祥云纹劲装,披着件玄色大氅从梅树下走了出来。
明懿见状,笑道:“二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梅园?”
容昭见明懿身穿明黄色绣牡丹花纹白狐狸毛的披风,手里捧着一捧红梅花;黛玉穿捧着小手炉,披着大红羽纱面的鹤氅,两人站在一起仿佛画里走出来似的。
容昭顿觉心漏跳一拍,一时分不清是满园的梅花更美还是眼前的人更美。
那黛玉见是二皇子,上前行礼。容昭忙命黛玉免礼,笑道:“我来取点梅花上的雪,回去烹茶。”明懿道:“这点小事让奴才们来做就是了,二哥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容昭垂眸道:“你不懂,总要自己动手才有趣。我看这猫似乎有伤,不知道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恐抓伤了你们。我身边的小德子从前专门养猫儿狗儿,林姑娘如果信得过我,不如让我身边的人带回去,等养好了再说。”
黛玉点点头,“二殿下思虑周全。”身边服侍的宫人见状立马上前抱起小猫。
容昭又道,“天寒地冻,你们两个来了也有半天了,早些回凤仪宫吧,仔细冻着。”
明懿道,“我和林姐姐这就回去,二哥同我们一起去和母后请安吧。”容昭便把刚才取的雪给了跟着的宫人,三人便往凤仪宫方向去。
容昭见明懿腰间佩着喜鹊闹梅锦缎香囊,做工精致考究,遂问道,“这香囊倒别致,从前没见你带过。里面放什么香料?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方才园子里有梅花倒没注意。”
明懿得意一笑,“二哥不知道,这香囊是林姐姐给我做的。里面香料是我们两个自己动手配的,放了苍术、细辛、藿香、丁香。”
容昭听了笑道,“到底是你们心思巧,这香气闻着清新雅致,和平日常用的香料不同。”
明懿听了愈发得意,一脸傲娇,冲一旁的黛玉眨眨眼,逗得黛玉扑哧一下笑出声。
容昭垂眸只见黛玉眸光流转,梨涡浅笑,只觉那些烦心事都烟消云散,莫名又想起一句旧诗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
一路上黛玉只低着头一语不发,明懿又缠着容昭问些琐事,容昭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心想明懿的性子也太活泼了些,有些聒噪了。
待回了凤仪宫,皇后娘娘正处理宫务,见三人来了,心下欢喜。皇后娘娘一面拉着黛玉和明懿的手看凉不凉,一面又问容昭功课如何,累不累。
早有宫人取了白瓷瓶来,将明懿带回来的红梅花插瓶,捧来供皇后娘娘赏玩。皇后见了,称赞道:“好俊的梅花,还是你们两个会挑,果然不俗。”
说完,又看向容昭,“才小厨房的人说今儿有新鲜的羊肉,本宫吩咐了让他们做炙羊肉。容昭不若留下一同用膳吧。”
容昭听了点点头。皇后娘娘又吩咐小厨房添两样容昭爱吃的菜。不多时,宫人们备好菜品,皇后娘娘便领着三人用膳。
只见每人面前摆着烤炉,炉中入装着热炭的炭盆,再放上烤网。宫人将羊肉等食材腌制好串成串,放在烤网上现烤。肉烤好后,加入葱丝等佐料,用小饼裹好就可以吃了。不多时殿内都是烤肉的香气。
明懿不让宫人服侍,自己亲自动手烤。容昭见状提醒道,“仔细烫到手了。”明懿听了,嘴里嘟囔着,“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就烫到我了。”
皇后见了,一脸宠溺的笑道,“本宫还未嫁入王府的时候,冬日在家里也常吃这个。那是本宫也不爱别人服侍,总要自己动手,现烤出来才香呢。玉儿也尝尝,这炙羊肉要趁热吃才好。”
黛玉依言尝了一口,饼裹着羊肉入口,满嘴肉香,羊肉一点膻味也无,吃起来格外香。容昭见黛玉一脸满足的样子好像只吃到鱼的小猫,心里痒痒的,顿时觉得眼前的炙羊肉好像更香了些。
待用完膳,容昭从凤仪宫出来,便吩咐跟着的贴身太监李公公,“那只猫好生照料着,你亲自盯着,等养好了就送到我跟前来。”李公公见二皇子对这只猫如此在意,忙应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