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医生培训基地的铁皮屋顶被暴雨砸得噼啪作响，苏晚晴摘下沾着消毒水味的橡胶手套，指尖在解剖图上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记住，胸外按压的深度必须达到5厘米，这个力度相当于按压新生儿颅骨的三分之一——”
台下突然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苏晚晴抬眼，看见最后一排穿迷彩服的年轻士兵正举着手机偷拍，镜头在她和解剖模型间来回晃动。她没出声，只是拿起桌上的止血钳，精准地投向士兵面前的桌面，金属器械“当啷”一声，吓得手机差点脱手。
“报告苏顾问！”士兵猛地站起来，脸红得像被烈日晒过的戈壁滩，“我们是想记录教学重点，回去给战友复习！”
苏晚晴挑眉，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姓名牌——顾小北，列兵军衔，编号末尾是熟悉的“730”，那是赵天雷生前带过的连队专属尾号。她弯腰捡起止血钳，金属表面映出自己眼底的笑意：“下次记得开美颜，我今天没画眼线。”
哄堂大笑中，顾小北挠着头坐下，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停留在阅兵式那天陆霆川为她整理徽章的新闻照片上。苏晚晴假装没看见，继续讲解战场急救的ABC原则，余光却瞥见窗外闪过一道熟悉的军绿色身影。
暴雨在午后突然转晴，阳光穿透云层，给训练场的铁丝网镀上金边。苏晚晴抱着教具往办公室走，远远看见陆霆川站在装甲车旁，作训服的领口敞开着，锁骨处还留着念初昨晚抓出的红印。
“陆司令怎么有空视察基层？”她故意把“视察”两个字咬得很重，将教具箱往他怀里一塞，“还是担心我教坏你的兵？”
陆霆川接住箱子，指尖擦过她手腕上的银链——那是用他某次任务时报废的弹壳熔铸的，链坠是微型手术刀形状。“刚结束军区会议，顺路过来。”他低头闻了闻她的发梢，“消毒水味比上次在实验室淡了些。”
苏晚晴心里一动。她昨天特意换了柑橘味的洗发水，这个细节他居然记得。正想说什么，却看见陆霆川身后的战术背包，侧面口袋露出半截红色笔记本，封皮和她实验室丢失的病毒样本记录本一模一样。
“这背包……”她伸手想去碰，陆霆川却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赵天雷的遗物，昨天整理仓库时发现的，里面有他记的急救笔记，想着你可能用得上。”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顾小北带着一群士兵跑过，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打印出来的解剖图，上面用红笔标着苏晚晴上课时强调的重点。陆霆川的目光追着那群年轻的身影，突然低声道：“实验室的监控修复了，拍到的人穿着中将常服。”
苏晚晴的手指猛地收紧。中将常服，整个军区符合条件的不超过五人，而能自由出入实验室的，只有……她不敢往下想，转身看向训练场：“我该去看他们的包扎练习了。”
陆霆川没拦她，只是在她身后说：“晚上回家，我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包扎练习场设在废弃的弹药库里，水泥地上画着模拟战场的血色标记。苏晚晴蹲下身，纠正一个女兵的绷带缠绕角度：“记住，在野外没有无菌纱布时，撕开的急救包外层布可以当衬垫，但必须避开弹孔——”
话没说完，顾小北突然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是条刚发布的短视频：“苏顾问您快看！您上午讲课的视频上热搜了！”
视频里，她穿着白大褂站在解剖台前，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她发梢织出金边。讲解到关键处时，她随手拿起旁边的95式步枪分解图，用笔在扳机护圈位置画了个圈：“动脉止血点的位置，就像这里，必须精准到毫米。”
配文是顾小北写的：“医学大佬教你用玩枪的精度救命，这波操作我给满分！”下面己经有几万条评论，最显眼的一条来自认证账号“陆霆川”：“我的骄傲。”
苏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陆霆川从不用社交软件，这个账号还是当年他们在边境时，她偷偷用他手机号注册的。她正想问问他怎么突然想起登录，却注意到视频角落有个模糊的影子——有人站在弹药库的通风口前，手里拿着个黑色的金属罐，罐身反光处隐约能看到军方物资的标记。
“这个视频是什么时候发的？”她抓过顾小北的手机，放大画面里的通风口。
“就刚才啊，我趁您指导女兵的时候发的……”顾小北突然结巴起来，“苏顾问，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苏晚晴没回答，转身就往弹药库深处跑。通风口的栅栏是松动的，她伸手一扯就掉了下来，里面飘出淡淡的杏仁味——那是神经性毒剂的典型气味，和当年境外间谍使用的毒剂味道一模一样。
“快！通知所有人撤离！”她掏出手机想给陆霆川打电话，却发现没信号。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她跑到窗口，看见一辆挂着军区牌照的越野车正驶出大门，后窗闪过一个戴着中将肩章的背影。
陆霆川赶到时，整个弹药库己经被警戒线围住。防化兵穿着防护服正在检测，顾小北蹲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没发出去的求救信息：“我明明看见那人往通风口里放东西，想追上去却被哨兵拦住了，说那是……”
“说那是我的车，对吗？”陆霆川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指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把监控调出来，我要知道是谁冒用了我的车证。”
苏晚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战术背包里的红色笔记本。她趁陆霆川和防化兵说话的间隙，悄悄拉开背包拉链，里面果然是她丢失的样本记录本，扉页上有一行陌生的字迹：“特殊基因携带者，代号‘磐石’”。
“找到了？”陆霆川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目光落在笔记本上，“早上在仓库发现的，本想回家再给你。”
苏晚晴翻过扉页，里面记录着病毒样本的培养数据，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父亲和一个穿中将制服的男人握手，背景是苏氏集团的实验室，日期正是她父亲去世的前一天。
“这个男人是谁？”她指着照片问。
陆霆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说话，顾小北突然惊呼：“视频又上热搜了！有人扒出通风口的影子，说像……像前副司令陆正宏！”
苏晚晴猛地抬头，撞进陆霆川深邃的眼眸里。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陆正宏在法庭上被带走时那么平静——他根本不是孤军奋战，他的同党就藏在军区高层，甚至可能……就在陆霆川最信任的人里。
防化兵的检测报告递了过来：“苏顾问，通风口的毒剂残留，和三年前边境查获的一致，但分子结构有变异，更接近您实验室丢失的新型病毒样本。”
夕阳透过弹药库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晴看着手里的记录本，突然注意到最后一页的角落，有个用铅笔写的小记号——是个“雷”字，和赵天雷军牌上的刻字一模一样。
“赵天雷的遗物里，还有其他东西吗？”她抓住陆霆川的手腕，指腹摸到他腕骨处的疤痕，“比如……加密U盘之类的？”
陆霆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有这个笔记本和一些急救包，怎么了？”
苏晚晴没回答，只是打开手机，调出顾小北发的视频反复播放。在她讲解动脉止血点的瞬间，通风口的影子动了一下，手里的金属罐反射出一道光，恰好照在她身后的战术背包上——背包侧面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的带子，和陆正宏常用的保温杯背带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首升机的轰鸣声，陆霆川的加密手机响了，是军区的紧急来电。他接起电话，脸色越来越沉，挂了电话后，声音低得像暴风雨前的闷雷：“实验室的备份数据，也被删除了。”
苏晚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念初耳后的小痣。那个被称为“磐石”的特殊基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陆正宏的同党要费尽心机偷病毒样本？还有赵天雷留下的“雷”字记号，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夜色渐浓，培训基地的路灯亮了起来。苏晚晴收拾教具时，发现顾小北的手机忘在了桌上，屏幕还亮着，是条刚收到的私信，发信人头像一片漆黑，内容只有一句话：“小心你身边穿军装的人，尤其是戴将星的。”
她抬头望向训练场，陆霆川正站在装甲车旁打电话，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肩章上的将星在夜色中闪着冷光。风吹过战术背包，侧面的红色带子轻轻晃动，像条蛰伏的蛇。
苏晚晴握紧手机，突然意识到，那个在通风口放毒剂的人，或许根本不是陆正宏的同党。或许，这一切都是个圈套，一个针对陆霆川，也针对她和念初的圈套。
而那个偷拍的视频，说不定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她看向陆霆川的方向，他刚好挂了电话，转身朝她走来，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温柔笑容。但这一次，苏晚晴在那笑容背后，看到了一丝她从未读懂过的复杂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不得己的伪装。
远处的防化兵还在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硝烟混合的味道。苏晚晴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最危险的敌人，往往藏在盾牌的阴影里。”
她不知道，陆霆川的战术背包里，除了那本红色笔记本，还藏着什么。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看到的每一张脸，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而谎言的尽头，或许就是真相，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