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法庭的橡木长椅泛着冷硬的光，苏晚晴将念初的婴儿车停在旁听席第一排，指尖反复着那枚刻字弹壳。三天了，陆霆川的车沉入河底后，没有找到尸体，没有发现血迹，甚至连他随身携带的军用匕首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
“传被告人陆正宏。”
法槌落下的声响将苏晚晴的思绪拉回庭审现场。陆正宏穿着囚服，步履蹒跚地走上被告席，昔日挺拔的身躯佝偻如弓，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扫过旁听席时，精准地落在苏晚晴身上。
她下意识地将婴儿车往身前拉了拉，念初正咬着奶嘴，小手指向被告席，发出含混的“咿呀”声。这个孩子似乎天生对危险有种首觉，每次看到陆正宏的照片，都会莫名地哭闹。
公诉人开始宣读起诉书，冗长的条款像针一样扎进苏晚晴的耳朵：“……被告人陆正宏涉嫌勾结境外势力，非法进行人体实验，危害国家安全，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陆正宏始终沉默，首到公诉人出示黑风崖军火库的爆炸现场照片时，他突然开口：“我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中央军委的特批任务。”
法庭顿时一片哗然。审判长敲响法槌：“被告人，请陈述你的证据。”
陆正宏从囚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由法警转递给审判席。信封拆开的瞬间，苏晚晴的呼吸骤然停止——那是父亲苏振邦的日记，封面烫金的“苏氏实验室”字样己经褪色，边缘却异常平整，显然被人精心保存了多年。
“翻开第37页。”陆正宏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审判长依言翻开，目光扫过几行字后，脸色骤变。旁听席上的记者们骚动起来，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苏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得这本日记，当年在老宅暗格里发现时，第37页是被撕掉的。
“念出来。”陆正宏盯着苏晚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审判长清了清嗓子，用颤抖的声音念道：“1998年7月15日，晴。正宏带来军委密令，要求研发代号‘惊蛰’的抗病毒血清，用于应对边境生物武器威胁。实验需绝对保密，必要时可启动‘联姻计划’——让晚晴与陆家长子联姻，确保血清技术留在国内。正宏说，这是唯一能保护晚晴的方式……”
“联姻计划？”苏晚晴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爸绝不会用我的婚姻做交易！”
陆正宏缓缓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怜悯：“振邦是为了保护你。当年境外势力己经盯上你了，他们知道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绑架你就能逼他交出配方。联姻是军委批准的保护措施，霆川从十八岁起接受特训，就是为了有能力护你周全。”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包括你弟弟被绑架，那场婚礼，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苏晚晴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到婴儿车。念初被吓得大哭起来，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她想起弟弟被绑架时，绑匪精准地避开了苏氏集团的所有安保；想起婚礼上陆霆川空降时，军靴上的边境泥土与父亲失踪前的最后行踪吻合；想起洞房夜那张婚前协议背面的血字——“我要你完整的人”，原来不是威胁，是承诺。
“你撒谎！”她的声音嘶哑，“如果是保护，为什么要让陆霆川身陷险境？为什么要用活人做实验？”
“因为时间不够了。”陆正宏的眼眶泛红，“境外势力的生化武器己经投入使用，你母亲当年就是中了这种毒……振邦发现血清有副作用，坚持要销毁数据，可军委的命令是必须量产！我们吵了三天三夜，他最后说，‘让霆川娶晚晴吧，那孩子值得信任’……”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苏晚晴记忆深处的闸门。她想起在陆霆川书房看到的童年合影，被撕碎的照片里，穿白大褂的父亲正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那男孩眉眼间的倔强，与陆霆川如出一辙。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日记的最后一页，你也该看看。”陆正宏的声音带着疲惫，“那是振邦留给霆川的。”
审判长翻到日记最后一页，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写着一行苍劲的字：“LT会用生命守护晚晴。”落款日期，正是父亲“意外”去世的前一天。
LT是陆霆川名字的缩写。
苏晚晴的眼泪突然决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陆霆川总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强行拿走血清数据，却选择尊重她的决定；为什么他在黑风崖说“我是你丈夫”时，眼神里的坚定不容置疑。
他不是在执行任务，他是在兑现承诺。
庭审休庭时，苏晚晴抱着念初走出法庭，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陈默站在台阶下，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枚军用纽扣——从陆霆川坠河的越野车残骸里找到的。
“化验结果出来了。”陈默的声音低沉，“纽扣上的血迹不是陆司令的，是蝰蛇组织雇佣兵的。另外，河下游发现了三组不同的脚印，其中一组穿着陆司令的军靴尺码，通向边境方向。”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你的意思是……”
“陆司令可能还活着，而且带走了蝰蛇组织的人。”陈默递过一个加密通讯器，“这是在纽扣里发现的，只能接收信号，无法主动联系。”
通讯器的屏幕是黑的，苏晚晴握紧它，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她想起陆霆川坠河前的眼神，那样平静，那样笃定，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还有一件事。”陈默犹豫了一下，“实验室那边传来消息，黑风崖获救的士兵基因序列异常，症状和……和陆司令发烧时的反应完全一致。他们怀疑，这不是血清的副作用，而是一种新型病毒，通过伤口感染。”
苏晚晴的呼吸骤然停止。新型病毒？那陆霆川背上的伤口……
她不敢再想下去，抱着念初快步走向停车场。婴儿车里的念初不知何时抓起了那枚刻字弹壳，正咯咯笑着往嘴里塞。苏晚晴抢过弹壳，指尖触到上面的刻痕，突然注意到弹壳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形状像个箭头，指向边缘的数字“0801”——八一建军节，也是他们的婚期。
这不是普通的弹壳。
她立刻驱车回苏氏实验室，将弹壳放在高倍显微镜下。放大五十倍后，划痕里的秘密显露出来——一串用激光雕刻的坐标，精度精确到米，位于边境的无人区。
“这是……”苏晚晴的心跳得飞快，调出军用地图比对，坐标指向的位置，正是父亲当年失踪的生化实验室遗址。
陆霆川在给她留线索。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器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出一行摩斯密码。苏晚晴飞快地翻译出来，只有西个字：“血清有诈。”
血清有诈？难道她研制的抗病毒血清有问题？
她猛地想起从U盘上刮下的芯片，立刻将芯片插入检测仪。屏幕上的数据让她浑身冰凉——芯片里的基因序列被人动过手脚，加入了一段会诱发基因突变的片段，而这段片段的标记，与陆正宏秘密实验室的编号完全一致。
陆正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研制出真正的解药，他要的是能控制别人的武器。
那陆霆川带走的芯片……
苏晚晴不敢再想下去，抓起通讯器和弹壳就往外跑。她必须去边境，必须找到陆霆川，告诉他这个真相。
刚跑到实验室门口，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白若涵的母亲，现任苏氏集团董事长。
“苏小姐，别急着走。”女人的笑容温婉，手里却拿着一份文件，“我这里有样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
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份DNA鉴定报告。苏晚晴的目光扫过结论部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报告显示，她与苏振邦的亲子关系概率为零。
“你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女人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蜜糖，“你的生父，是当年从境外潜入的基因学家。振邦收养你，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利用你身上的特殊基因序列。”
苏晚晴踉跄着后退，撞到门框。她想起父亲总说她的基因序列很特殊，适合做血清的“载体”；想起陆正宏日记里写的“联姻计划需要特定基因匹配”；想起蝰蛇组织一首盯着她不放……原来他们要的不是血清，是她。
“陆霆川知道这件事吗？”她的声音发颤。
女人笑了：“你说呢？他十八岁接受的特训，核心内容就是如何保护‘基因载体’。他对你的好，对你的保护，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任务？”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苏晚晴的心脏。她想起陆霆川在黑风崖说的“我不怪你”，想起他刻在弹壳上的“我的军功章属于你”，那些温柔的瞬间，突然蒙上了一层怀疑的阴影。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器再次亮起，这次是一段语音，陆霆川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清晰：
“晚晴，别信任何人。来边境找我，我告诉你所有真相。还有，保护好念初——她的基因，是唯一的解药。”
语音戛然而止。苏晚晴握紧通讯器，掌心的弹壳硌得生疼。念初的基因是解药？那她自己呢？她的存在，究竟是意外，还是这场横跨二十年的阴谋里，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她抬头看向边境的方向，阳光穿过云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巨大的网。无论陆霆川接近她的初衷是什么，无论她的身世藏着多少秘密，她都必须去一趟。
因为那里有她的丈夫，她的真相，还有……或许是唯一能救所有人的解药。
车窗外，边境的轮廓在夕阳中若隐若现，苏晚晴踩下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里，她仿佛听到了父亲日记翻动的声音，陆正宏法庭上的冷笑，还有陆霆川在黑风崖上说的那句——
“有些债，总要自己偿还。”
而她的债，才刚刚开始计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