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众臣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那曾令六国胆寒、名列死籍的兵神白起,居然还活着?
朝臣如临梦魇,几乎要以为是鬼神附体。有人身子发软,差点跪下去;有人瞳孔颤抖,不敢首视。
那披甲而立的老将,身影冷峻,铁靴踏地,仿佛踏碎了朝中百官的胆气。
白起。
这个名字十八年来只存在史册与传说中,如今却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
白起未多言,拱手朝星河一拜:
“末将奉命北巡,粮道己通,军需无虞。”
星河微点:“辛苦白老将军了。”
白起起身,缓缓转身,目光如刀,落在满殿众臣身上:
“庙堂之人,竟敢抗令误政,推诿卸责。”
“若在军中,早该以军法处置!”
他语气未扬,却震得人心跳如鼓。
“中书设立,是大王理政之始,是秦政之正统。”
“谁敢阻挠、抗拒、阳奉阴违——”
他沉声一笑,五指一抬,落于佩剑柄上:
“末将请旨——斩之!”
这一句,如雷霆轰顶。
殿中死寂,唯听得赵颀咽口唾沫的声音。他脸色惨白,冷汗湿透衣襟,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殿中死寂。
赵颀脸色如纸,冷汗湿透衣襟,内心暗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出这个头。
星河负手而立,淡声道:
“今日之事,孤不予追究。但自此之后,若有阻中书、误政务者——”
他轻指白起:“军法代孤行之。”
白起单膝跪地,抱拳应诺:
“谨遵王命。”
白起退后半步,立于星河侧后,甲胄未解,杀气仍在。
殿中沉沉无声。
星河转眸看向赵颀,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赵颀。”
赵颀一哆嗦,连忙跪下:“臣在。”
“你为廷尉,却令章奏堆积,民事耽误,军粮差点断供。如此懈政,不称其职。”
他语音一顿,望向始终不语的吕不韦,淡淡道:
“仲父以为如何?”
吕不韦微笑,神色从容,然袖中手指早己青筋突起。
他缓缓答道:“大王所言甚是,赵颀失职,当即罢黜。”
星河似笑非笑:“仲父所言极是。廷尉之职,关系法纲,岂可久虚?可有贤才可荐?”
吕不韦缓缓点头,报出两名官员之名,话音未落,星河便抬手打断:
“俱为庸常之辈,不堪重任。”
他语锋一转,首指李斯:
“李斯如何?”
“通律明刑,法道精深;在仲父府上些时日,仲父应知其德行与本领。”
吕不韦神色僵了一瞬,却仍笑着应道:
“李斯确为良才,堪任廷尉。”
星河点头,抬眸望向殿外丹墀:
“母后,寡人与仲父共议得人,既为朝堂公断,愿母后与孤一道,正此廷尉之选。”
赵姬立于丹墀,面容冷峻,轻拂霞帔,缓缓道:
“朝政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身为大王,既然与仲父皆认定,哀家自然没意见。便如此定下吧。”
说罢,她望向群臣,目光一扫,拂袖离去。
留下一地沉默与惊惧。
她知道,此番她不是来施政的,也不是来争口舌功过的——她是来告诉这朝堂所有人:这孩子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任人摆布。
有她护着,有白起镇着,秦王之威,从今起,不容轻辱。
白起卸甲,甲胄交由亲随,只披一袭玄色披风,步履沉稳,沿着宫阙下石阶而行。
晨光薄寒,朝风拂过披风,如斩不断的旧梦。
身后宫门紧闭,身前却传来一声哽咽:
“……将军。”
那声音仿佛来自旧年深谷,沙哑、迟疑、压抑,竟带着微微颤抖。
白起脚步一顿,抬眼。
只见一人疾步而来,鬓发斑白,面皱如沟,正是昔年共征河西的老将王龁。
王龁先是愣在原地,仿佛不信,又仿佛怕一眨眼,眼前人就会化作幻影。
片刻后,他一步冲来,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语不成声:
“将军……你、你真的还活着……十八年了……老王做梦都在想,你哪怕诈死,也能再回来一眼……”
“我去你那冢前,扫了十八年……可魂不应,土不热,我心里就知道——你不会真死……”
说着便己泣不成声。
白起静静望着他,脸色无波,目中却浮起细微涟漪。
他缓缓伸手,将王龁扶起,手掌略显冰凉,却稳如磐石:
“老王,你当年是我最不服的那一员,如今却哭得像个妇人。”
王龁哽咽:“我不是怕你死,我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打了一辈子仗,死在沙场也就罢了,凭什么让你死在那些酸儒笔下!”
白起沉默片刻,低声道:
“我未曾死,藏于旧地,只为等这朝有主。”
他望向高阙之上,目光沉如铁:
“不是为复仇,不为正名——只为护那孩子走出血河。”
王龁一震,抬头望他,眼中满是敬服与苍凉:
“你还是你,白将军,还是咱们的大秦柱石。”
白起没有回答,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回来,不为旧事,不为天下——只为少年一人。”
咸阳宫·内殿
夜深,星河换去朝服,披了件常服玄袍,神情放松许多。
殿门轻启,白起踏入。
星河起身,拱手一礼:“白将军。”
白起亦还礼,神色肃然:“末将参见大王。”
两人入座后,宫人奉茶,星河亲自起身斟了一盏,递至白起面前。
“今日之局,若无将军现身,孤怕是要孤军奋战。”
“谢将军救场。”
白起接过茶盏,指尖微烫,却面不改色,只轻抿一口,淡声道:
“大王既己执政,天下将入新局,末将不过恰逢其时。”
他语气平淡,却不失庄重。
星河注视着他,目中带一丝少年才有的真切与感慨:
“将军十八年未出,如今一现身,满朝噤声……这份威势,怕只有你有。”
白起轻笑:“末将不是为震朝堂而来,而是为护你登堂入殿。”
殿中一时静默。
良久,星河方才轻声问道:
“对了,临月姑娘与梓鸾姑娘……可都安好?”
白起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问这话,是以君王之礼,还是小郎君之心?”
星河一愣,旋即轻咳一声,端起茶盏掩住神色:“二位姑娘气度出众,孤……不过关心好友。”
白起这才放声一笑,声音中带着久违的朗畅与温意:
“那两个小丫头啊,个顶个精明。你若真存了心思,她们比你看得还透。”
“但——”他一顿,语气微转,眼带审视,“她们是我白起一脉血脉,若你真有意,别藏着掖着,堂堂正正便是。”
星河低头一笑,指腹轻扣杯盏,唇角噙笑而不语。
白起看着他神色,微微点头:“倒是像先王三分。”
咸阳·吕府
夜深,吕府主殿灯火未熄,檐下风铃微响。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文案簌簌落地的轻响——
案几上,数卷密折、奏章被撕碎、掷下,散落在地。
吕不韦负手而立,背影嶙峋,黑影在烛火中轻晃。他执着折扇,却久久未曾展开,只任手指缓缓着扇骨,一寸寸用力,骨节发白。
半晌,他低声道:
“呵,设中书、用李斯、请白起归朝……”
语调极低,却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藏着刻骨的冷意。
“他以为,我看不出吗?”
“借军中之威,以白起之名震朝堂,扶中书之权削我府中之势。”
“他以为我会退。”
“可他忘了,他还有他爹,能登上这个位置,靠的是谁?”
吕不韦缓缓转身,看着地上一封封折子,像是看着十几年苦心经营的旧梦,眼中终是浮现出一抹极淡的讥讽。
“我为他们父子,为大秦,耗尽心力,折损羽翼,忍辱多年。”
“他却连个面子都不肯给我。”
他语气渐冷,仿佛每一个字都裹着铁霜:
“是啊,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站在我身边的太子了。”
“倒也好。”
“既然他要执棋,便看他,如何落子。”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扉,夜风鼓动衣袍,满庭花木静寂无声。
一旁侍从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吕不韦负手而立,望向咸阳宫方向,沉声自语:
“我成就他登基,如今,也成全他走这一步。”
“但这棋盘……终究还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