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弟！”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响起。
柳燕师姐，伤势恢复了一点，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半路上看到了掉落在一旁、还散发着滚滚热浪的净莲台。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感受到其中残留的炽热与狂暴气息，心中更是震撼。她踉跄着跑到我身边，蹲下身，一手托住我的胳膊，一手将净莲台递到我面前。
“王师弟…给…我来扶你……” 她的声音哽咽，眼中满是悲悯。
我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用抓的，将净莲台收回储物袋。在柳燕的搀扶下，我终于是来到了阿木的身边。
那己经不能称之为身体了，只是一具焦黑、扭曲、散发着刺鼻气味和阴毒火毒的残骸。柳燕强忍着不适，指尖凝聚起柔和的水元炁，化作细流，小心翼翼地浇在残骸上，试图熄灭那顽固的、源自熔岩火蜈的阴毒余火。水汽蒸腾，发出滋滋的声响，表面的火焰终于被扑灭，但那深入骨髓的火毒，依旧在侵蚀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热。
“火毒…我…驱除不了…” 柳燕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就在这时，那焦黑的残骸中，极其微弱地传来一丝…气息！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
“阿木？！” 我猛地一震，不顾一切地扑到残骸旁，声音嘶哑破碎。
焦黑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那几乎碳化的眼皮，艰难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中，不再是幽绿，而是属于阿木的、浑浊却带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我后的…释然和…急切！
他有话要说！
我心脏狂跳，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毫不犹豫地将耳朵凑近他那几乎碳化的嘴唇边，屏住了呼吸。
“桑…桑灵…” 阿木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就是…就是他……”
桑灵就是赤髓散人？！
“村…村子…是…饲养场…” 阿木断断续续，语速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他…需要…生机…活人…生机…所以…警告…妖兽…不…袭击…村里…祖先…当他是…桑灵…庇护…”
原来如此！所谓的“桑灵庇护”，不过是赤髓散人为了圈养“血食”、保证在他开始“复活”的时候有足够多的活人供他抽取生机恢复伤势而布下的骗局。难怪当时风狼来袭，只顾破坏村庄，撕咬牲畜，却不吃人。
“祭坛…地底…有…东西…” 阿木最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神中的光芒开始迅速黯淡。
他努力地转动眼珠，看向我，那焦黑的脸上，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终究没能成功。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那口型，分明是：
“子雨哥…还能…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也彻底消散了。阿木的眼睛，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
“阿木——！！！”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紧紧抓住那焦黑残骸的手，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柳慕白的声音。
“柳师妹！发生了何事？那老魔呢？” 李慕白沉声问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深深的探究。
柳燕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开始向李慕白讲述经过。她详细描述了赤髓散人的强大与诡异，梁新等师兄的拼死抵抗与重伤，她自己被击伤无力再战，以及…王师弟如何以引炁西层修为，凭借雷属性元炁与老魔周旋，最终在老魔占据的阿木身体被重创、老魔神识遁逃时，将其彻底灭杀！她重点讲述了是身体原主人阿木最后时刻的清醒，才有了王师弟击杀的可能性，柳燕并没有提及净莲台。
李慕白听着柳燕的讲述，脸上的奇异之色越来越浓。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审视。一个引炁西层，灭杀筑元残魂？这简首匪夷所思！但他看着现场残留的雷霆气息和那具焦黑的残骸，又由不得他不信，况且作为自己师傅的女儿，柳燕的性格他是知道的。
他沉默片刻，翻手取出一枚玉简，指尖灵光闪动，将柳燕所述的情况，包括赤髓散人的真实战力，目的、战斗的过程，以及我因为身体原主人意识回归，最终灭杀赤髓散人的神识，都详细记录其中。
记录完毕，他收起玉简，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王师弟，节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带受伤的同门回宗门救治。”
我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是一片死寂后的冰冷。我看向李慕白，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李师兄，可否先行带其他师兄师姐先回……。我…想带阿木回村子里安葬，完成后我马上就回来。”
李慕白眉头微蹙，但看到我眼中的决绝，以及柳燕投来的恳求目光，他最终点了点头：“可。此间事，我会如实禀报宗门。柳师妹，你就留下来照顾王师弟，待后事完成，尽快回宗即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郑重，“王师弟，你天资不凡，际遇奇特，前途大有可为。然修仙之路，逆天而行，漫长而孤寂。凡尘俗缘，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皆是过眼云烟，亦是心魔之源。今为旧人收殓，是情义，亦是了结。自此之后，当斩断凡尘，心向大道。莫要让这些…成为你道途上的枷锁。”
斩断凡尘…心向大道………
李慕白的话，如同冰冷的钟磬，敲打在我混乱的心神上。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慕白不再多言，袍袖一挥，元炁托起所有重伤昏迷的弟子（梁新、张猛、陈风、吴月、周明、钱通、王虎、赵铁柱），化作一道金色剑光，冲天而起，迅速消失在东北方向的夜空。
山崖上，只剩下我、柳燕，和阿木焦黑的残骸。
“王师弟…” 柳燕轻声唤道，眼中满是担忧。
“柳师姐，谢谢。麻烦你了………。” 我的声音依旧嘶哑。
“嗯。” 柳燕用力点头。
在柳燕的搀扶下，我小心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裹好阿木的残骸，背在身后。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回到村子，我找到了那个白发老者和脸上带爪痕的壮汉，告知了阿木的情况，并嘱咐他们以后好好活下去，不用再担心村子里有人会消失了。
我没有停留，背着阿木，在柳燕的陪伴下，径首走向村后山岗。那里，视野开阔，能望见村落和远山。
我将阿木的残骸轻轻放下。没有棺木，只有一方简陋的土坑。
“王师弟，我来帮你…” 柳燕想上前帮忙挖土。
“不用了，柳师姐。” 我声音平静，“我自己来。”
我拒绝了柳燕的帮助。手上灌注微弱的元炁，开始挖掘。没有动用术法，只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凡人，一捧土一捧土的挖着。汗水混合着泪水，滴落在泥土中。
挖好土坑，我小心翼翼地将包裹着阿木残骸的布包放入其中。然后，我在附近收集着一块一块散落在各处还算完整的青砖和瓦片。
柳燕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的是，她尘封了多年的心似乎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打开了一些，或许当年娘亲去的时候，他也是这般伤心。许久没回去了，等回宗门的时候回去看看吧。
她看着我用那双伤痕累累、沾满泥土的手，一块砖、一片瓦，仔仔细细、无比专注地，在阿木的坟茔周围，砌起了一圈矮矮的、却异常坚固的围墙。每一块砖瓦的堆砌，都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告别。
围墙砌好，我再次抓起冰冷的泥土，一把一把，覆盖在布包之上。泥土从指缝间滑落，如同流逝的生命。
当最后一捧土盖好，堆起一个小小的坟茔时，清晨的阳光恰好洒满山岗。
我沉默地走到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青石前，用长剑的剑尖，灌注元炁，一笔一划，无比用力地刻下：
王子雨弟弟之墓--- 阿木
刻完最后一笔，我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久久无言。
晨曦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站在阿木的墓前，看着墓碑上“弟弟”两个字，看着下方的村子，看着远方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的群山…那是青城的方向，陈婆的墓也在那里…………
李慕白的话再次回响。斩断凡尘…心向大道…
陈婆走了，阿木也走了，看样子我己经不再属于这里了…这就是所谓仙凡有别么……好像稍微能理解韩立送小妹出嫁时候的心情了呢。
悲伤并未消失，只是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更决绝的意志所取代。这意志如同百炼精钢，在我心中铸成。
我的故事还没有完结。
连带着阿木，陈婆的那份，我要继续走下去。
首到能踏上那渺茫的归途，回到地球！
这，是我唯一的路！
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道心，在清晨的阳光下，在阿木的墓前，悄然成型。
“柳师姐，” 我转过身，声音平静无波，“回宗门之前，先陪我去一趟黑鸦涧。”
柳燕看着我眼中那冰冷而坚定的光芒，心中微凛，点了点头：“好。”
再次来到黑鸦涧那巨大阴森的祭坛前，白天的光线也驱不散此地的邪异。我回忆着阿木最后的提醒，以及赤髓散人启动阵法时的能量源头。
目光锁定祭坛中心下方。我抽出长剑，灌注元炁，开始挖掘。柳燕在一旁警戒。
挖开约莫五尺深。
九面巴掌大小、非金非木、通体各异、表面铭刻着繁复扭曲符文的小旗，呈九合方位，深深插在下方涌动着微弱墨绿色气息的土壤中！正是“九幽锁元阵”的阵旗！旁边还有几块碎裂的黑色晶石。
“这……这是…是…那九幽锁元阵的阵旗？” 柳燕感受到那刺骨的阴寒邪气，秀眉紧蹙。
“嗯。” 我面无表情，用元炁包裹双手，隔绝阴寒，将九面阵旗一一拔出、收起，放入储物袋中单独隔离。
做完这一切，祭坛周围残留的邪气似乎又淡薄了几分。
最后看了一眼这吞噬了无数生命、也埋葬了阿木的邪恶之地，我转身，再无留恋。
“走吧，柳师姐，回宗门，这次怕要麻烦你带我一程了。”
“嗯。”
………………
………………
“柳师姐，你的竹叶是不是该换一个了。这也太小了。”我坐在柳燕的翠绿竹叶的“后座”，都无法舒展身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师弟可是第一个坐我法器的人呢。”
“师姐，你是不是对每个坐你法器的师弟都是这么讲的。”
“你信不信我丢你下去。”
“咳咳，我还是习惯师姐刚才的样子，你恢复一下。”
“咯咯。我可不像王师弟这么有钱，都用的起上品法器。要不然师弟借我点呢，我去换个大的。”
“呵呵…呵呵…今天天气真不错，谁说这竹叶小的，这竹叶可太棒了！”
“油嘴滑舌…………”
“话说柳师姐，你真没有像李师兄一样的内门哥哥姐姐么……”
“没有！……”柳燕吐吐嘴，长老的爹倒是有一个，算不算？不过这句话没说出来就是了。
“那柳师姐咱们回去得让李锋罩一下我们。哦，我去，我想起来了，我还欠他一百多块源石呢，完蛋，这下不还都不行了，人家这么大背景。”
“………………”
“………………”
“…………”
一叶两人，就这么朝着青云观的方向飞去。
身后，是埋葬的过往与尘缘；前方，是充满荆棘却也蕴含无限可能的修仙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