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一把钝刀,慢吞吞地割开窗帘缝隙。陆月眯着眼睛,右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指尖触到日历皮革封面的瞬间,昨晚那个疯狂的念头立刻苏醒——烧了它。这个想法像一粒顽固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野蛮生长,缠绕在她的每一条神经末梢上。
6月17日的日历页上密密麻麻列着七项任务:
【1. 晨跑3公里,但不能迟到。(迟到就死定了)】
【2. 完成季度报表核对——哼(王总自己怎么不核对)】
【3. 给绿植浇水,芜湖(多肉再死就改养仙人掌)】
【4. 学习一会会】
【5. 整理衣柜,乱的都能开怪物公司了(好像袜子又少一只)】
【6. 看小甜甜剧(aaa~)】
【7. 晚上10点前睡觉,务必做到!身体健康最重要!(再熬夜是狗)】
现实中,陆月只完成了2、3、6项,她知道必须全部打勾才能结束这一天。这种强迫症般的规则感让她既厌烦又莫名安心。
晨跑时,陆月刻意放慢脚步观察这个世界的细节。街道两旁的店铺像游戏里按需加载的贴图——她常去的早餐铺子热气腾腾,蒸笼里的包子褶子都清晰可见;而从未光顾过的理发店则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连招牌上的字都糊成一团。跑不动了,陆月就走两步,困倦感来的很突然,自从上次在病床上醒来,陆月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如以前轻快。
陆月用力构想模糊店铺的样子。店铺的轮廓逐渐清晰,玻璃门上"剪发68元"的贴纸变得可读,甚至能看见里面转椅上坐着个等待理发的NPC。
继续跑步时,陆月忍不住自嘲:"我这是在给虚假世界做免费建模呢?"但下一秒又口嫌体正首地构想更多细节——巷口的奶茶店应该放周杰伦的歌,水果摊的喇叭该循环播放"西瓜西瓜,9毛钱,9毛钱,要是不甜不要钱"...
回到公寓,陆月冲进浴室。热水冲走汗水的同时,她盯着瓷砖上的水渍发呆。那些蜿蜒的水痕渐渐组成一张脸——是现实世界里那个总是催她相亲的隔壁阿姨。这个幻象让她打了个寒颤,赶紧关上水龙头。
"真是充实啊..."陆月对着镜子擦头发,语气里的讽刺浓得能腌咸菜。镜中的自己眼角光滑,没有现实世界里加班熬出的细纹,但这张完美假脸反而让她更想念真实的疲惫。
完成报表核对的间隙,陆月望着窗外的云发呆。日历世界确实给了她很多——当女皇的经历让她明白管理的不易,父亲节的缺失让她意识到亲情的珍贵,傅城和南海的相继离开则教会她自我成长的重要性。在这个世界里,她不需要为吃一顿高价法餐发愁,不用焦虑年龄增长,甚至连护肤保养都省了——毕竟没在日历上写过这些。
"但这些都是假的。"陆月对着电脑屏幕自言自语。她还记得自己在“今年年底“因为看到加深的法令纹准备去做个抗衰套餐,而在日历世界里,这些岁月的印记都被自动"美化"了。
下午学习证券知识时,陆月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那些复杂的K线图。这是日历世界里为数不多能带走的"硬货"。她突然想起现实世界里的自己——每天刷两小时短视频,追三集狗血剧,在购物软件上浪费时间比睡觉还多。
"在这里没有手机,过得好像也挺充实?"陆月翻开日记本,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日历世界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既放大她的潜力,又掩盖她的缺陷。
衣柜整理到一半时,陆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最底层抽屉里堆满了从未见过的衣服——有参加公司年会的礼服,爬山用的冲锋衣,甚至还有套汉服。这些都不是她平时会穿的风格,却在日历世界里真实存在着。
"所以在这里,我其实尝试过很多可能..."陆月摸着汉服上的刺绣,突然鼻子一酸。在现实世界里,她总是用"没时间""不合适"拒绝各种体验,而日历世界却逼着她走出了舒适区。原来在自己脑海里,有过这么多想法,没有付诸行动的,“想法”。
晚上九点半,陆月提前完成了所有任务。她盘腿坐在床上,日历和打火机并排摆在面前。Zippo的金属外壳映着台灯的光,像在无声地诱惑她。
"林夏现在一定急疯了..."陆月想起闺蜜那张总是活力过剩的脸。上次"现实闪现"中看到的林夏瘦得锁骨能养鱼,黑眼圈重得像化了烟熏妆。那个永远精致的女人现在的皮肤估计都报警了吧?出去后得赔她三十次美容护理才行...
还有父母。父亲节那天没能送出去的卡林巴琴,在现实世界里应该还躺在购物车吧?母亲每次视频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不是在担心她这个"微信未读"女儿?
打火机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将日历封面上的烫金花纹映照成跳动的符文。陆月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火苗三次接近纸页又退缩。
"如果我烧了它,是获得自由,还是失去一切?"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很亮,陆月抬头望去,又想到了傅城。那个她在现实世界中望月亮也会想到的人。
陆月嗤笑一声,把自己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在日历世界里,每个明天都像被保鲜膜包裹好的便当,安全却乏味;而现实世界是家永远不知道下一道菜会咸会淡的小馆子。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到22:00,最后一项任务自动打上了勾。
灯光熄掉了,陆月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街灯的光透过窗帘,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那些光点慢慢组成了父亲的脸,右脸颊上有颗小小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