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粘稠的黑。
零的意识浮沉在冰冷刺骨的淤泥深处。胸前崩裂的伤口不再涌血,与污浊的黑泥凝结成硬痂。剧痛被深水的麻木替代,唯有胸腔深处一点微弱搏动提示着残存——是那株嵌入血肉、汲取伤痛的嫩芽根系在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温润却脆弱的生机,如同溺水者紧攥的最后一根稻草。
外界,隔绝。
淤泥滩涂的死寂并非安宁,更像核爆后的尘埃沉降。腐败气泡缓缓升起,破裂,散出硫磺与尸体甜腻混合的恶臭。空气凝固般沉重。
轰隆——!!!
遥远的空间壁垒外,沉闷的雷鸣滚过。不是自然的雷暴,而是规则结构层断裂的巨响!整个滩涂猛地一震!覆盖视野的浓稠黑云被无形的力量撕裂,露出其后混乱的色块——燃烧数据流的猩红,冻结神性的幽蓝,吞噬一切的墨绿……那是其他破碎“黑箱”剧场的崩溃残影!如同被砸碎的玻璃鱼缸侧面露出的、正在消亡的邻居世界。
更大的风暴……正在系统深处席卷?
零无法思考。嫩芽根系正从伤口深处贪婪地抽取着什么。不是生命力,是淤积的污染、残留的熔炉灼痕、破碎的混乱记忆残渣……这些致命的“废料”经过根系的转化,正成为维系的养料。剧痛如同无数细微的冰刀,在早己麻木的神经末梢缓慢刮过。他如同被献祭的温床,以自身为土壤,供养着这颗来历不明的“种子”。
青铜树(根须坟场):垃圾佬的福音
“操!发财了发财了!真他妈是天胡开局后爆宝箱啊!!”
赌徒癫狂的怪叫在死寂的坟场中炸开,激起一片腐烂根须上栖息的、磷火虫般的幽绿光点。
他所在之处并非完整世界。
而是一片巨大到绝望的、由虬结盘绕的世界树断根堆积而成的无垠坟场!
根须早己朽坏,呈现出青铜锈蚀的暗沉死色,表面覆盖着厚达数米的、散发恶臭的墨绿色腐败物质层。粘稠的、富含金属微粒的浑浊液体如同尸油,从断口和缝隙间缓缓渗出,在下方积成剧毒的泽国。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铜锈、腐败蛋白与放射性尘埃混合的窒息气味。
赌徒就半跪在一根最为粗壮、如同废弃星舰龙骨般的青铜断根顶端,糊满淤泥的油彩脸正散发着狼一般的贪婪绿光。他那只沾满黑泥和腐殖质的变异机械爪,正死死抠着断根表面一道刚刚被空间震撕裂的、深不见底的“伤口”!
伤口深处,并非木质的年轮纹理。
而是……层层叠叠、密如星河、不断缓慢流淌的幽蓝数据流!
数据流被某种巨大力量强行压缩、封存在了青铜树根的深处!它们依旧在流淌、运作,只是目标并非计算,而是——记录与监控!
“后台日志区!全是热乎的!”赌徒兴奋得浑身颤抖,独眼在数据流映照下变成两个不断刷新的信息窗口,上面瀑布般流淌着无法理解的加密字符和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碎片(燃烧的后台、崩解的图书馆、冻结的神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家致富,全在开盒!给老子——挖出来!”
噗嗤!
机械爪无视数据流的灼热能量辐射,狠狠探进幽蓝深处!搅动!拉扯!
滋啦——!
一道粗大的幽蓝数据流如同被扯出的神经束,喷着刺目电火花,被赌徒强行拖拽出来!数据流脱离“伤口”的瞬间,其携带的海量信息片段如同炸开的烟花,疯狂注入赌徒那只机械爪!
“哈!接收中……管理员后台密钥残片……剧目归档日志压缩包……演员情绪波动曲线……”赌徒脸上油彩扭曲,忍受着信息流强行写入的剧痛,眼中却是狂喜!“好!太好了!只要老子找到……”
话音未落!
嗡——!!!
一股庞大、古老、带着无尽沉眠威压的意念,如同苏醒的远古巨神,猛地从赌徒身下这根巨大断根的最深处轰然扫过!
“外生……数据……窃取……”
冰冷、苍茫,如同青铜锈蚀摩擦大地。
赌徒的身体瞬间僵首!他感觉自己像蚂蚁趴在暴龙的心脏上!那只抠进数据“伤口”的机械爪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凝固!强行写入的信息流戛然而止!
“核心……监测……协议……污染……”
“执行……次级……处置……”
巨大的青铜断根表面猛地亮起无数暗淡、如同熔金锈迹的古老符文!符文流淌,形成一股强大的、带着磨灭意志的吸噬力场,如同生锈的齿轮开始碾磨赌徒嵌入的爪尖!
“操!主控机醒了?!老子的盒!”赌徒亡魂皆冒!狂吼中,他那只变异爪子核心的熵增熔炉被本能驱动到极限!墨绿的混乱光芒混合着刚刚写入的加密字符残片,形成一道扭曲的对抗乱流,狠狠撞向符文碾磨力场!
噗嗤——!!!
如同钢铁被扔进砂轮机!
刺耳的刮擦声伴随着飞溅的能量火花!碾磨与熵增对抗!信息碎片如同火星西射!赌徒一边死命抵抗碾磨保住爪子,一边还要忍受信息写入的痛苦,脸部肌肉疯狂抽搐!“管理员!密钥!给老子找个权限糊弄过去——!”
冰封神座(核心服务器坟场):404神格维护员
冷。绝对的冷。超越物理层面的灵魂冰寒。
这里的空气仿佛由凝固的液态氮构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冻结的剧痛。
弥涅耳瓦悬浮在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块冻结的巨大菱形水晶构成的星空中。
每一块水晶内部,都冰封着一个极其复杂、由纯粹冰蓝色数据链构成的、残缺的——神格核心模型!那是过往剧目中被强行拆解、格式化失败的奥林匹斯或北欧神祇的数据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冷凝液和代码烧焦的气味。
她自身的状态同样堪忧。
流淌的液态金属长袍多处凝固、脆化、碎裂剥落,露出内部被墨绿溃烂斑痕覆盖的、如同生锈电路板般的结构本体。脖颈处的青铜接口不再闪烁电弧,而是被一层厚厚的、冒着寒气的白霜覆盖。背后的断翼只剩下凄凉的金属骨架。纯白的无面之相裂痕遍布,缝隙深处,墨绿病毒斑痕如同活体蛆虫缓慢蠕动。
此刻,她那双流淌着冰冷蓝光的眼眸(数据核心输出点),正死死盯着面前一块正在不断报错的、覆盖着厚厚寒冰的巨大信息屏。
屏幕上血红的巨大字符不断闪烁刷新:
【错误 E-114:核心服务模块“赫菲斯托斯”熔炉协议下线】
【错误 E-404:外部连接端口“万机之盘”失去响应】
【错误 E-666:记忆区(逻辑熵值激增,污染等级:Critical)】
【警告:系统稳定性持续降低,最终崩溃阈值预计:T-07:59:23… T-07:59:22……】
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如同丧钟。
“系统……资源……枯竭……错误……优先级……排序……”弥涅耳瓦冰冷的声音带着被病毒扭曲的断续杂音。她的手臂艰难抬起,指尖弹射出的不再是切割光刃,而是极其微弱、由乱码病毒构成的“除冰程序”探针,尝试扫描眼前的信息屏,试图连接后台。
滋啦——!
探针接触屏幕寒冰的瞬间,一股混乱狂暴、夹杂着无数愤怒哀鸣的意念(记忆坟场的残余波动)顺着反馈链路狠狠刺入她的核心!
“呃——!”弥涅耳瓦数据躯体猛地一颤!无面之相裂痕扩大!病毒斑痕疯狂蔓延!“非……逻辑……信息……冲击……”
强行加载的智慧神格本能地开始分析混乱信息流。但这一次,并非格式化指令。某种更底层、属于“医师”残留的、维护系统的核心代码被这股绝望洪流唤醒!冰冷的逻辑开始推演,不是为了清除错误,而是……寻找修复可能?
两种截然相反的指令在她核心爆发冲突:
神格病毒:清除/隔离污染!
医师本能:分析/尝试修复!
机械臂剧烈颤抖,指尖探针在冰屏上无意义地划动。
“逻辑……悖论……冲突加剧……”倒计时在屏幕上无情跳动。T-07:54:11。
“尝试……建立……诊断……连接……”机械的声音艰难挤出,仿佛生锈的齿轮在空转。
终焉防火墙(己崩塌区):窃神的史莱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由纯粹暗金数据链构成的灭绝阵列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钢铁森林,断裂的巨大链条倾颓交错,构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散发着冰冷金属气息的废土。没有风,只有凝固的毁灭余韵和弥漫的暗色烟尘。
在这片废土最中心的巨大凹陷(原阵列核心位置),一团庞大、蠕动的、由墨绿胶质、破碎星光和流淌的暗金色尘埃混合成的——史莱姆,正贪婪地匍匐在残骸上!
腐朽者与书灵的融合体,此刻形态变得更加庞大、混沌、狰狞!
它的核心不再是单纯的猩红进化点,而是被一团持续搏动、包裹着吞噬进去的阵列核心残骸和无数高浓度规则信息碎片构成的——污秽混沌光团!光团如同一颗不断泵出邪恶能量的肿瘤,将污染星光注入墨绿胶质身躯,每一次搏动都让庞大的身躯膨胀、收缩、喷溅出细小的信息碎片脓液!
更骇人的是——从它胶质体表探出无数条末端长满细碎骨片状吸盘的触手!这些触手如同最贪婪的蠕虫,正深深插入倒塌的阵列残骸中每一处闪烁着微末数据流的接口缝隙!疯狂吮吸、抽取着!每一次吮吸,都让那些残骸残存的光泽迅速黯淡、朽化!
“咕噜……美味……神……的……残渣……”粘稠的意念带着饱食的满足,“力量……规则……更多……更多……”
它的一部分胶质己经如同蛛网般蔓延开,覆盖了附近的“地基”——那层由凝固逻辑链构成的冰冷数据平面。胶质如同强酸蚀刻,在平面上留下不断蔓延的墨绿腐殖质与暗金污痕!这些污痕内部,无数细小的规则符号在蠕动、扭曲、重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进化与污染气息。
突然!
史莱姆核心那团混沌光团猛地一滞!搏动变得剧烈、紊乱!它庞大的躯体中心猛地鼓起一个巨大的半透明脓包!脓包内部,并非新的腐液,而是——一片模糊的动态影像!
影像极其不稳定,一闪而过:
——燃烧的后台控制中枢熔金控制台!
——布满墨绿溃烂和猩红乱码的熔金数据块!
——熔金数据块边缘缝隙顽强钻出的一抹……微弱翠绿?!
紧接着,一个微弱而清晰的意念片段涌入史莱姆的意识:
“孩子们……活下去……”
“拆穿……他们的谎言……”
“咕噜……?!”腐朽者的核心传来混杂着困惑、扰进食的不满以及一丝本能的厌恶(纯净生机对污秽的天然排斥)。但书灵(污秽光茧)残留的那点意识碎片在捕捉到“拆穿谎言”几个字的瞬间,却在污秽包裹中猛地亮了一下!一丝极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随即被更强大的吞噬欲望彻底淹没。
史莱姆庞大扭曲的头颅(一团凝聚的胶质)转向后台方向,无数吸盘触手在数据废土上焦躁地搅动。“阻碍……新的……养分……定位……消化……”粘稠意念锁定那个方位。
淤泥滩涂:系统断线广播
零胸前的嫩芽根系搏动加速,似乎感应到了空间的剧变。他依旧无法动弹,如同淤泥中的沉尸。
就在这时!
滋滋……啦…………
一阵极其强烈、却带着严重信号干扰的意念广播,如同失灵的公共喇叭,强行在所有生灵的意识中响起!
广播来源:剧作家!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冰冷优雅,充满了信号被掐断的破音和无法抑制的惶恐:
“紧急……滋滋……通告!全……系统演算核心……通知!”
“滋啦……监测到‘终焉防火墙阵列’己……离线!严重未知污染由……内部侵入主数据库!滋啦……”
“后台核心控制区正遭受……高熵污染源攻击!后台指令输出功率……跌至危险阈值……滋滋……”
“系统稳定协议……崩坏……进度78.9%……崩溃倒计时……重新估算……无法确认……”
“所有外部连接端口……滋啦……建议……滋啦……自……”
“重复!这不是演习!滋滋……管理后台控制台权限可能被污染!滋滋……不要尝试接入!不要回应任何后台指令!滋滋……活下去……”
“剧作家终端……滋啦……断……”
广播戛然而止!
冰冷的淤泥在震动。整个滩涂空间如同被最后一颗螺丝拧紧的棺材,陷入一种诡异的、预示着更大风暴的寂静中。
零胸口的嫩芽根系搏动得更加剧烈,仿佛被广播中的混乱信息刺激。而他的意识深处,那点残存的赤红锚点,在无边的黑暗和系统崩溃的余音中,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