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笨拙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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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辉背靠着冰凉坚硬的书架，手里那本厚厚的《西方哲学史》被他无意识地攥得死紧，书脊都微微变形了。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还没退，心脏像个失控的破鼓风机，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撞个不停。
“蠢死了！许辉你真是蠢死了！” 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堂堂重生者，前世也算在商海沉浮过，什么场面没见过？结果在林薇一个眼神下就丢盔弃甲，狼狈得像个第一次跟女生说话的初中生！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指缝间都带着点汗湿。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好不容易才“偶遇”到她，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那和苏倩的仗还没打，自己就先在林薇这条阵线上败下阵来了？绝对不行！
许辉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脑海里林薇那双清澈又带着点“看穿你”意味的眼睛赶出去。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面前的书架上快速扫过。尼采…尼采…有了！
他抽出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硬着头皮，再次转身，朝着那个阳光笼罩的角落挪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虚又飘。
林薇还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阳光在她乌黑的发顶跳跃，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似乎己经完全沉浸回书中的世界，安静得像一幅画。
许辉屏住呼吸，在她斜对面小心翼翼地再次坐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摊开自己手里的书，假装认真阅读。可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瞟向对面。
她翻页时指尖的动作真好看…她微微蹙眉思考的样子…阳光把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辉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书页半天没翻动一下，脑子里的念头却像开了锅的饺子，上下翻腾：该说什么？怎么才能显得自然点？再问问题会不会又被当成搭讪的蠢货？首接夸她漂亮？不行！太轻浮了！
他这边天人交战，额头上又隐隐冒出汗来。对面的林薇似乎终于看完了某个章节，轻轻舒了口气，合上了手中的书，准备起身离开。
许辉心里“咯噔”一下！她要走了！
情急之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比平时高了好几度：
“同学！那个…尼采！尼采说‘上帝死了’，他…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啊？” 问完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比刚才问索书还蠢！
林薇刚站起一半的身体顿住了。她显然被这突兀的、带着点学术探讨意味（虽然问得很生硬）的问题弄得有点意外。她重新坐了下来，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许辉身上。这次，她看得更仔细了些。
眼前的男生，高大，轮廓分明，穿着简单的运动T恤和牛仔裤，本该是阳光爽朗的样子。可此刻，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像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额角甚至能看到细密的汗珠。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样子…笨拙得有点…可怜？
林薇眼中的那点距离感，在看清许辉这副窘迫到极点的模样时，悄然融化了一点点。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这家伙，明明紧张得要命，偏要装出一副讨论哲学的样子？
她没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淡淡的兴味？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丝。
许辉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所有窘迫都无所遁形。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就在他快要扛不住，准备再次落荒而逃的时候——
“上帝死了，” 林薇开口了，声音清泠泠的，像山涧的泉水，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许辉的窘境，也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她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组织语言，阳光跳跃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尼采想说的，或许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神祇消亡。他是在宣告，那个作为最高价值、终极意义和道德唯一来源的‘上帝’形象崩塌了。这意味着，人类不能再依赖外在的、绝对的权威来指导生活，需要自己为自己的人生赋予意义和价值。就像…” 她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更贴切的比喻，“…就像灯塔突然熄灭了，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船，必须依靠自己的罗盘和星辰来寻找方向，哪怕这方向充满未知和风险。”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没有炫耀学识的意味，只是平实地阐述着自己的理解。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勾勒出柔和而专注的轮廓。
许辉听得呆住了。不是因为她的答案有多深刻（实际上他脑子一团乱麻根本没完全听进去），而是因为…她的声音，她说话时认真的神态，她微微歪头的动作，她眼中闪动的思考的光芒…这一切都美好得不像真实。前世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那个在病床前沉默哀伤的身影，与眼前这个沐浴在阳光里、散发着智慧光芒的女孩，在他眼前重叠、分离，最终定格为此刻鲜活的她。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幸福感，混合着前世的愧疚和今生的悸动，瞬间冲垮了许辉所有的紧张和窘迫。他看着林薇，眼神首勾勾的，里面翻涌着过于复杂和浓烈的情感，有惊艳，有感激，有深深的迷恋，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虔诚？
林薇被他过于首接、过于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白皙的脸颊也微微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她移开视线，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也只是…个人理解。”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书，准备离开。这家伙的眼神…太奇怪了，看得人心里发毛。
“啊！谢谢！太感谢了！你讲得真好！特别清楚！比书上说的好懂多了！” 许辉如梦初醒，连忙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表达感谢，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响亮，引得旁边几个看书的学生不满地看了过来。
林薇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有点哭笑不得，脸颊上的红晕似乎又深了一点。她快速地点了下头，低声说了句：“不客气。” 便抱着书，脚步轻快地朝着借阅台走去，白色的裙角在阳光里划过一个轻盈的弧度，留下一个纤细美好的背影。
许辉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尼采，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脸上还残留着红晕，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越咧越大，最终绽放出一个傻乎乎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
笨拙？窘迫？都值了！
他搭上话了！虽然过程蠢得像头撞树的傻狍子，但他和林薇说上话了！她还对他笑了！虽然那笑意很浅很淡，转瞬即逝，但他捕捉到了！而且，她还脸红了！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希望感，像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许辉。前世病床前的冰冷绝望，被此刻图书馆里温暖的阳光和她清泠的声音彻底驱散。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又抬头望向林薇消失的门口，眼神变得无比明亮和坚定。
薇薇，这只是开始。这一世，我会用尽我所有的“笨拙”和真心，一步一步，重新走到你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