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山谷时,楚云河正用衣襟兜着山泉水,喂给阿宁。
少女的唇色像浸了霜的白梅,连喝三口水都未沾湿嘴角。她的手腕上,半枚青铜牌与楚云河的令牌仍拼成完整的“守”字,只是金纹比昨夜更淡了,像被人用橡皮轻轻擦过的旧书页。
“阿宁?”他轻轻拍她的脸,“你说过要教我认苗医草的,现在说话啊。”
阿宁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眼。她的瞳孔恢复了寻常的黑,只是深处浮着层雾,像被雨打湿的萤火虫:“我在...守山庙的偏殿里,见过生蛊秘典的记载。”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用守山灵的血做引,秘典会从地脉里浮出来。但...”她咳了两声,血沫溅在楚云河手背上,“但需要活祭。”
楚云河的手猛地收紧。他想起昨夜血池里的婴儿骸骨,想起蚀骨说的“守碑人”,突然抓住阿宁的手腕:“你不是守碑人,对不对?那些石俑,那些茧里的脸——”
“我是。”阿宁打断他,指尖抚过他眉心的红痣,“三百年前,九冥用我的命换了百条命元,镇压混沌。后来...后来他的心魔醒了,总说我的命是‘脏东西’,要烧了我的灵牌。首到苏妄出现,他说...他说你是九冥的转世,能解开这个局。”
楚云河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昨夜蚀骨的脸——半张腐肉,半张婴孩的面孔,那或许就是九冥心魔的模样?而阿宁,这个总把苗刀别在腰间、笑起来像山雀的少女,竟背负着三百年前的血契。
“我去摘冰蝉花。”他突然站起来,“你说的守山庙偏殿,是不是在北坡?”
阿宁摇头:“现在去太危险。万蛊门的蛊虫认主,你身上有九冥印,它们会追着你咬。”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而且...我疼。”
楚云河这才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发抖。晨雾里,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像浸在温水里的羊脂玉。他跪下来,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疼就咬我。”
阿宁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她的唇擦过他下巴,却没有用力:“小时候我偷喝祭酒,被老门主打肿了脸,也是这么说的。”她的目光飘向山谷尽头的悬崖,“守山庙在悬崖第三块凸岩下,石缝里有株红景天,开着紫花。”
楚云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晨雾中,悬崖像头趴伏的巨兽,凸岩上垂着藤蔓,在风里摇晃成绿色的帘幕。他突然想起昨夜阿宁说的话——“百年够等你解开九冥印了”,原来她早就算好了自己的命。
“我去拿药。”他抓起竹刀,“你等我。”
“等等。”阿宁拽住他的手腕,将半枚青铜牌按进他掌心,“如果我等不到你回来...就用这个砸我的灵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守山灵的命元锁在灵台里,碎了...就能活。”
楚云河的手在抖。他望着阿宁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引魂路上那个穿苗银的少女——她和阿宁生得极像,只是更活泼些,总爱追着蝴蝶跑。或许那就是阿宁的前世?而此刻躺在他膝头的,是被命元锁困了三百年的魂。
“我去去就回。”他站起身,竹刀在掌心握出红痕,“你要是敢睡,我就把你绑在树上,用冰蝉花汁灌你。”
阿宁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笑。她的睫毛上凝着细汗,像落了层晨露。
悬崖·红景天
楚云河攀着藤蔓往上爬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猛地转身,看见三团黑影从雾里钻出来——是万蛊门的“寻魂蛊”,每只都有磨盘大,浑身长着倒刺,刺尖渗着绿莹莹的毒。
“找死。”他抽出竹刀,九冥蛊囊在腰间震动。金纹蛊虫涌出来,咬住最近的寻魂蛊。那蛊吃痛,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倒刺簌簌掉落。但更多的蛊从雾里涌来,藤蔓被啃得咔咔作响,眼看就要断裂。
楚云河咬碎舌尖,鲜血喷在竹刀上。刀身泛起金光,竟将寻魂蛊逼退两步。他趁机往上窜,指甲抠进石缝里,终于抓住那株红景天——紫花上还沾着露水,像滴凝固的血。
“阿宁!”他大喊着往下爬,“拿到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楚云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扒开藤蔓往下看,只见阿宁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可她的身体正在变透明,连手腕上的青铜牌都快要看不见了。
“阿宁!阿宁!”他死死攥住红景天,藤蔓在掌心勒出血痕,“你别睡!我在这儿!”
阿宁的眼睛缓缓睁开。她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却像隔了层毛玻璃:“你回来了...真好。”她的手抬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刚才我梦见...梦见小时候,老门主带我去守山庙,说我是‘最干净的孩子’。”
“那是真的。”楚云河的声音哑了,“你是最干净的。”
阿宁的指尖滑到他腰间的青铜牌:“把两个牌子合起来...按在我心口。”
楚云河照做了。“守”字发出温润的光,像落在雪地上的暖阳。阿宁的身体不再透明,反而泛起淡淡的金色,像被镀了层蜜。
“这是守山灵的‘回光’,能撑半个时辰。”她的声音清晰了些,“现在...跟我说说,你前世的事。”
楚云河愣住了。他从未对人说过这些——前世的他是个疯癫的蛊师,总觉得混沌在耳边低语,于是杀了很多人,用他们的血祭九冥印。首到苏妄出现,说他是“被心魔操控的棋子”,说阿宁是“能斩断执念的剑”。
“我杀了很多人。”他轻声说,“用他们的血养九冥印,以为这样就能镇压混沌。可后来...后来我看见那些人的脸,看见他们怀里的小孩,才明白自己错了。”
阿宁的眼睛里有光在闪:“所以苏妄说你是‘最有希望的人’,因为你肯承认错误。”她的手抚过他眉心的红痣,“九冥印不是诅咒,是面镜子,照见你心里的恶。你要做的...不是镇压它,是看清它。”
楚云河突然想起蚀骨临终前的话——“你明明是最信‘正义’的,为什么...要反噬执念”。原来阿宁早就知道答案,她比谁都清楚,所谓“正义”,不过是另一种执念。
“阿宁,”他握住她的手,“等出了万蛊门,我带你去看海。海比守山庙的池塘大,浪花是白的,沙滩是金的,还有...还有会唱歌的贝壳。”
阿宁笑了,眼角有泪:“好。”
她的身体又开始变透明。楚云河急了,把青铜牌按得更紧:“撑住!我去找生蛊秘典!”
“不用了。”阿宁摇头,“生蛊秘典...就在你心里。”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九冥蛊囊上,“九冥印能照见混沌,也能照见生机。你试着...用印去看自己的识海。”
楚云河闭上眼。识海里,九冥印悬浮在中央,周围缠着黑雾——那是蚀骨的夺舍蛊,是引魂路上的石俑,是血池里的婴儿骸骨。但黑雾中,竟有株嫩芽在生长,嫩绿的茎上开着小花,像阿宁腕间的青铜牌。
“我看见了!”他睁开眼,眼里有泪,“是红景天!红景天开在悬崖上,根扎在石缝里,生命力...生命力比石头还硬!”
阿宁的身体突然稳定下来。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那是...我的命元。”
晨雾散去时,楚云河背着阿宁往谷外走。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呼吸像片羽毛,但手腕上的青铜牌己经恢复了光泽,“守”字泛着暖黄的光。
系统提示:
【检测到宿主触发"守山灵回光"】
【当前任务进度:30%(阿宁命元暂时稳定)】
【特殊线索:红景天嫩芽(可融合九冥印,激活生蛊秘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