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乌河云州段北端,沈归东施展隐匿之术,行走在河岸边,像个不问世事的旁观者。
然而,此次大战,却是他一手促成。
河水翻涌如沸,不时炸起汹涌水浪,不断有青乌鸟的尸体浮出水面,偶尔也会有人类的尸体漂浮上来,妖与人的血液,将河面染成了红晕。
河畔有云家的修士,负责补刀以及收拾遗体救助伤重的族人。
不多时,云家的下辖势力,在短暂的整合后也赶来河边,加入厮杀。
青乌河在云州段延绵千余里,多线作战效率高但付出的代价定然惨烈。
日升日落,六日后,惨烈的大战落下了帷幕。
沈归东也从青乌河云州段的北端,走到了南端。
转瞬间,又回到了马车旁。
看到那道身影出现,洪老纳头便拜,其他扈从见此情形,哪怕丝毫不清楚这位沈公子的身份,也紧跟着跪拜。
唯有云霜,似乎不愿意承认这种身份的转变,倔强的抱拳行礼,并没有跪地。
扈从的人数没有变化,却有不少人换了面孔。
“我不是什么巡查使,也不是紫霄王朝人士,只是一介异乡散修。”
说罢,沈归东也不管这群人起不起身,朝脸色苍白的云霜问道:“江湖还走吗?”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云霜昂着头,忐忑而又不忿道:“你不曾去杀妖?”
沈归东平静道:“云家坐镇一方,就要有捍卫一州百姓的觉悟,而不是端坐于高位,贪食民脂民膏,只会对下辖万民耀武扬威。今日我对云家修士的漠视,不恰如云家对治下百姓的漠视?”
“云家对云州有守护之责,我是你云家什么人?”
强者为王,是这个世界的至尊法则。
然则,大帝亦会陨落,独断万古的至高存在,或许也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泯灭。
哪有什么绝对的强者?
既然无人是强者,那就在其位谋其政,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否则沈归东不介意在那些人面前充当一次强者的身份,朝他们伸出手,敲打或是毁灭。
云霜本就是一个心思玲珑之人,心中芥蒂,是因为此番大战,云家修士的遗体实在惨不忍睹。
消逝的上千条人命,对于每一个云家子嗣而言,都过于沉重了。
听到对方的反问,一时间云霜垂下头,无地自容,“你的江湖,星辰不可及,而我的江湖,就在云家。”
无垠宇宙,谁人不是过客。
于是江湖路上,“相逢即是有缘”这句话才有了些许意义。
沈归东递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密语传音道:“此玉佩内囚有一具傀儡,滴血可认主,生死存亡之际能保你性命。”
接过玉佩,云霜还未来得及开口道谢,眼帘中却己经没有了对方的身影。
......
云州向西南方向而行,是紫霄王朝锦州。
锦州温热多雨,这几日更是大雨滂沱。
沈归东撑着伞行走百里,所经道路却并不泥泞。
路过一食肆,有穿着蓑衣的旅人缩在屋檐下喝热汤,两匹淋着雨的马匹打着响鼻。
沈归东把伞收拢,走了进去,狭小的大堂坐着两桌人,其中一桌坐了五个人,看装束和神态,毫无疑问是练家子。
另一桌只有两人,腰间挎刀,背部负有弓箭和箭囊。
沈归东自然坐到了两位军士一桌。
两位军士面无表情的看向他,随后又垂下头继续喝汤吃面。
“客官有甚吩咐?”
忙碌的妇人抽身招呼了一声。
“两碗面,多加几份臊子,铜板管够。”
回应了一句,沈归东向两位军武之人问道:“两位军爷,在下一路走来,百里之距为何不见一座驿站。”
一名军士毫不掩饰的皱眉,却不发一言,另一个鼻子少了小半截的军士,不冷不热道:“此非官道。”
两人的冷淡丝毫不影响沈归东的谈性,“隔壁云州可不是这番景象,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
有要务在身的两名军士,不再回应半句,放下一把铜板后,闷不吭声的离开了。
首到这时,另一桌几位江湖人士,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气氛大变,嗦面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一名壮硕的汉子端着碗坐到了沈归东对面,伸出大拇指道:“哥们你胆子真大,连飞箭营的军爷你都敢搭话。”
“飞箭营很了不起?”
“了不起?何止了不起啊,这可是咱们州牧大人的亲随营,一州之地畅通无阻,各地郡守见着了他们,都得小点声说话。”
“......”
闲聊了小半个时辰,雨势渐小。
沈归东和这帮江湖人士,走向不同的方向。
走出不过几里地,沈归东看到了西具尸体,两匹马两名军士,后者肢体分离死相凄惨。
“死于利剑,没有反抗之力。”
浅浅的分析了一下,沈归东重新迈出了步子。
几天后,他走到了锦州郡城,彩泥城城外。
入眼是扎堆的兵营,此时大军正在集结,进出城池的旅人,无人敢靠近。
沈归东笑着拦住一名背着行囊的中年男子,“这是要打仗了?”
中年男子瞧了瞧沈归东身后背负的宝剑,压着嗓门道:“城门口贴满了告示,公子去瞧瞧就明白了。”
沈归东致谢后,定睛朝城门口看去,虽相隔百丈,但红纸黑字的告示,在他眼中一清二楚。
“云州郡守云昌柳勾结青乌一族,纵容青乌一族抢掠牲畜谷物,生吃活人,丑事败露后,急忙灭青乌一族以消除罪证。飞箭营前后三批军士,携云昌柳罪证回营,皆在锦州境内遭遇截杀,然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本州牧终见密信,并亲手向圣上递呈。”
“圣上有令,着本州牧率兵,押罪臣云昌柳赴皇都问罪。”
告示也好悬赏也罢,普通百姓就是看个热闹。
可在沈归东看来,告示上真真假假,又是州牧又是圣上的,无非就是一个目的,名正言顺的痛打落水狗。
云家与青乌一族的大战,虽说只历经了区区数日,可是此刻的云家,无疑处于疲软之际,上层战力亦是折损严重。
朝廷打压诸侯这种事,历史上屡见不鲜。
更何况,把云州看做是自家产业的云家,己经当了三千年的诸侯,说是云州的土皇帝丝毫不为过。
紫霄王朝的缔造,不过才区区三百多年。
云家被朝廷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