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将军府。
裴渊刚从宫中回来,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间,见宋窈已经睡着了。
她浓密的长睫垂下来,在洁白无瑕的脸上投出一片阴影,宛如婴儿恬静美好。
裴渊心中一软,将人拦腰抱起来,欲将她放在床上。
谁料怀中人突然睁开眼,含糊不清道:“你回来了。”
裴渊一愣,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不必等我。”
话虽如此,但毫无斥责之意。
宋窈揉揉眼,把脸埋在他怀中,喃呢着:“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
裴渊的耳根子瞬间红热。
可一想到她在摘星阁的言论,裴渊又垂下眸,神情复杂。
酝酿良久,他轻声道:“我们分居一段时间吧。”
宋窈一愣,陡然惊醒。
“我是残缺之身,不该耽误你。”
裴渊倾心她多年,自知配不上,一直不敢表明心意。
本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年满十八的女子,除守孝与丧夫,其余必须嫁人,违者当诛,家产充公。
他明白她过得不幸福,实在心疼,得知她和离,既为她庆幸又为她担忧。
幸她逃离火海,忧她再遇恶缘,思来想去,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提亲。
没想到她竟一口答应。
裴渊想着,哪怕与她仅是几日夫妻,他也心甘情愿。若她今后有了心仪的男子,他一定放手成全,绝不阻拦干涉。
成亲之后,他从没有过任何逾越的行为,恪守本分,护她周全。
可陆泽舟今晚的言论,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外人只知他冷静自持,坦然安若,殊不知他内里早已溃不成军,丢盔弃甲。
他一个残缺之身,自受屈辱也就罢了,怎能拉她下水?
陆泽舟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阉人,给不了她鱼水之欢,也给不了她子嗣寄托。
既然如此,不如趁早断开,以免耽误了她的大好青春。
宋窈静静地看了他半晌,问道:“这是你的本意?”
裴渊避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你是嫌弃我二嫁,觉得我不清白?或是哪个王公贵族给你挑选了更漂亮更年轻的女子,从而厌弃了我?”
裴渊淡漠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惊慌,连忙摇头:“怎么会?在我眼里你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无人可比!况且女子的清白从不在裙罗之下,我根本不介意!”
宋窈默了默,轻声道:“裴渊,我说过,男子的价值不在两股之间。在我心里,你有担当有气量,体恤百姓,爱护妻子,博学多才,有勇有谋,是世间最可贵最难得的丈夫。我很庆幸能遇到你,也很珍惜你,不要推开我,好吗?”
她说得如此真诚,字字句句,动人肺腑。
原本无动于衷的裴渊,此刻闭上眼,放在双膝上的手因用力过度,骨节微微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许久,他才平复了心智,宛如孩童一般不安。
“宋窈,你不后悔?”
“宋家的女儿,从没‘后悔’这两个字。”
她本就对婚姻再无幻想,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过一辈子。但碍于本朝不成文的规定,无奈之下才嫁给裴渊。
宋窈虽不会因裴渊的身份而对他产生偏见,更不在意世俗眼光,但也绝无任何心思。
可婚后,裴渊有礼有节,从未做过任何让她难堪或不适的行为,让宋窈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爱护被人尊重的滋味。
更何况裴渊本就优秀,谈吐不凡,先是为她父亲重立衣冠冢,后又将库房钥匙交于她,完全把她当成家人。
这番君子行为,哪个女子会不心动?
宋窈那日在摘星阁的言论并非气话,她是发自肺腑地心疼他,真心实意地敬佩他,认认真真地想和他一生一世,一直到老。
裴渊沉默良久,突然起身去盆中洗了手,再转身时,他眸中闪过一抹晦涩难懂的情绪。
“夫人,我们还没洞房过。”
宋窈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时,肌肤瞬间滚烫。
裴渊嘴角微翘,吹灭蜡烛。
接着窗外朦胧月色,他解开她的衣衫,深情款款地望着她,修长如竹的手指一路向下,将她抵在床榻上,情乱不休。
不知为何,宋窈竟蓦地想到前世。
那时候她与陆泽舟也曾这般亲昵,却从未这样快活过。
像是蜻蜓点水,戛然而止,匆匆就结束了。
她从不知......原来男人的手可以执笔写字,持剑杀敌,也可以采蜜取汁,直入深处。
裴渊看起来斯文,脱掉衣衫更是没了朝堂上的阴森气息,全然一个冷面书生。
但宋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勇猛,接连几次让她飘到云端,香汗淋漓。
沉迷之际,她听到裴渊说道:“这辈子......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宋窈思绪瞬间清明。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好似明白了什么。
上辈子自从她和陆泽舟成婚后,裴渊就离开了京城,不是忙着赈灾就是忙着治水。
即便这些天灾都成功解决,他也没在出现过她面前出现过一次,据说是云游四方去了,当一个潇洒浪客。
而今生,在她和离之后,裴渊却火速赶往京城,迫不及待地想要娶她过门。
宋窈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
有喜悦,有期待,还有浓浓的自卑。
这也是婚后,他从不在她房间留宿的原因。
即便是新婚之夜,他也只是睡在小榻上,偶尔会过来给她掖掖被子。
原来......
宋窈倏地红了眼。
原来这才是她重生的真正原因——
找到命中注定之人,携手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