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瑾那带着一丝颤抖的询问，姜妍之缓缓地转过头。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窗外霓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深邃，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澄清？”
她轻声反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现在澄清，有用吗？”
苏瑾一愣，随即颓然。
是啊，没用。
现在的网络，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易燃气体的封闭空间。程欣怡一家人的“血泪控诉”，就是丢进去的那颗火星。现在，整个空间都己经被愤怒和偏见的情绪点燃，任何理性的声音，任何所谓的“证据”，丢进去都只会被瞬间吞噬，甚至会让火烧得更旺。
在“不孝”这顶大帽子面前，所有的真相，都显得那么的无力。
“那……那我们……”
苏瑾急得快哭了，一向干练的她，第一次感到了如此深刻的无力感，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泼脏水吗？老板，品牌方那边，己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们今天之内拿不出有效的公关方案，他们就要启动解约程序了！”
姜妍之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苏瑾，看着她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焦虑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今晚所有电话，都不用接。”
“可是，老板……”
“出去。”
姜妍之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天，塌不下来。”
这最后五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让苏瑾那颗焦躁不安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点了点头，轻轻地退出了办公室，并带上了门。
当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姜妍之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任由窗外城市的流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那些网络上恶毒的咒骂，品牌方冰冷的通牒，粉丝们无助的哭喊……如同决堤的潮水般，再次涌入她的脑海。
一股久违的、彻骨的疲惫感，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她以为，重生一次，手握着前世的记忆，她可以步步为营，将所有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以为，她避开了那些最致命的陷阱，改变了那些最错误的决定，就能迎来一条截然不同的、光明的坦途。
可她错了。
命运的轨迹，确实被她强行扭转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全新的、她从未预见过的反噬。
比前世更猛烈，更恶毒，也更……诛心。
黑暗中，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带来一丝灼痛的触感。
她猛地睁开眼，仿佛不敢相信，这滴泪，竟然是自己流的。
不许哭！
她对自己说。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是弱者的武器。
可第二滴，第三滴……
更多的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根本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擦，指尖刚刚抹去一道冰冷的泪痕，另一股温热便紧跟着再次滑落。她越是擦，眼泪掉得越凶，仿佛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终于，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只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最终无力地垂下。
她放弃了抵抗，索性任由那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无声地浸湿衣襟。一种强烈的、对自己的憎恶和厌弃，瞬间席卷了她。
姜妍之，你真没用！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重活一世，你为什么还是这么软弱！
你以为你变强了？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了？可结果呢？你还是被这群人，用同样卑劣的手段，逼到了这个绝境！
你恨他们吗？
不，你更该恨你自己！
恨你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你为什么不能像个真正的强者一样，干脆利落地，将这些恶人一个个全都清算掉！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承受这些无谓的伤害！
前世的绝望，和今生的无力，在这一刻，仿佛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地困在其中。
她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怀疑——
她的重生，她的反抗，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
就在这时，她的心脏，传来一阵轻微的、熟悉的刺痛。
这阵痛，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她所有混乱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将手，紧紧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心脏正在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一下，一下，清晰而真实。
它在提醒她，她还活着。
这一世的自己，和前世那个在绝望中孤独死去的自己，己经不一样了。
是啊，不一样了。
她用力地、甚至有些粗暴地，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那冰冷的泪水，反而让她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自怨自艾，更解决不了。
她不是神，她无法预料到所有的变数。
但她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眼底所有的脆弱和动摇，都己被一种淬炼过后的、冰冷而坚硬的决绝所取代。
“只要这颗心脏还在跳动，我就没有输。”
她轻声对自己说，像是在宣誓。
只要还没死，就不会放弃。
只要罪人还在叫嚣，清算，就必须进行到底。
这，就是她重活一次，唯一的、也是最终的正义。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心中所有的波澜，都归于平静。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那双恢复了绝对冷静的眸子。
手机上，有十几个来自陆泽渊的未接来电。
她知道，以陆泽渊的能力，寰宇的公关团队此刻肯定己经准备好下场，用最雷霆的手段，将这些负面舆论强行压下去。
但她不能让他这么做。
她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别插手，相信我，我能处理。】
信息刚发出去，陆泽渊的电话就立刻回了过来。
“你想怎么处理？”
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姜妍之看着窗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华姐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帮我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要是不上去唱一出好戏，岂不是太对不起她了？”
陆泽渊那边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消化她这句话里的意思。
“你想……将计就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