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九,江都策司行署。
鱼归首次步入策司中堂,少年身着素衣,神色清冷,与他那藏锋隐芒的眼神截然不同。
他看向谢锦言:
“你若想杀我,现在便可动手。”
“可你若留我,今日之后,我便是你的人。”
谢锦言未答,只将桌上三卷投于他前:
一卷,为《南楚王氏旧谱》。
一卷,为《江都水军兵籍册》。
一卷,为《策司行署设章草案》。
她抬眸看他一眼:
“鱼归,你若真想要回南楚,就得从这三卷中选一卷。”
“选了,就是路;不选,就是死。”
鱼归盯着那三卷,良久,最终缓缓抽出中间那卷:
《江都水军兵籍册》。
他道:“我不要旧国,也不要虚位。”
“我要的,是这一城——能为我所用,能护我母族血脉。”
谢锦言第一次真正抬头看这个少年。
眼中,有赞许,也有警惕。
“你聪明。”
“可聪明的人,最容易走错。”
鱼归微笑:
“那就看您愿意带我走哪条路了。”
两日后,谢锦言上折:
“江都之乱根非外贼,乃内忧。”
“臣请以鱼归为江都水军观察史,代管兵纪三月,三月后若无失当,再奏其任。”
“臣愿以策司名义担保。”
朝堂哗然。
礼部强烈反对:“亡国之脉,岂可复权于大靖疆内?”
兵部上疏:“江都为南路门户,岂容异姓掌兵?”
摄政王沉默许久,只答一语:
“若江都失策,我为首罪。”
皇帝低声问谢锦言:
“你当真信他?”
谢锦言答:“我不信他,我信局。”
“我布的局,不该败。”
同日,风笙返京。
他左肩缠绷带,眉眼却无伤。
入夜,他径入谢锦言书房,递上一块铜牌,上刻“玄影”二字。
谢锦言心中一震:“这不是倭朝特使密令?”
风笙点头,比出手语:
【伏我之人,非南楚,而是倭朝客使。】
【他们早在三年前就以“商贾”之名渗入南线,谋图江都水路。】
【而鱼归,不过是他们推举的“楚王壳子”,真正的操盘者,是东洋使团背后之人。】
谢锦言沉声道:“你可有证据?”
风笙微笑,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
上有两印:
一为倭朝官玺,一为“白石馆”署印——倭朝专司外策密令机构。
谢锦言低声呢喃:
“白石馆……竟至此地。”
她当即决定:
“将风笙所获之卷密封送陛下,另将鱼归所授权一分为二。”
“名为观察实习,实则受策司暗控。”
她不信人,但她相信布局。
只要她握着图,她就能控住鱼归,控住江都,也控住那潜伏未露的倭朝之手。
而宫中,太妃为谢锦言“扶鱼归”一事再怒,召摄政王入凤仪宫。
她怒斥:
“亡国之后竟再立旧苗,你还不明她的野心?”
“摄政府若不早为储计,迟早被她架空。”
摄政王缓缓起身,拂袖而立:
“母亲放心,储君之事,不必烦劳策司。”
“只要谢锦言不谋逆,我便不动她。”
“但若有人想借策司设局……”
他目光一顿:
“我也不会坐视。”
太妃怒极,欲请旨逼立太子。
翌日早朝,皇帝却出人意料地宣布:
“朕年尚弱,朝局未定,储位之事,暂缓三年。”
“诸臣勿再奏议。”
众臣哗然,纷纷猜测是摄政王所奏,或谢锦言有言在先。
而唯有谢锦言明白:
这不是谁的功劳。
这是皇帝的自保——
他己经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傀儡。
而这,也意味着:
策司、摄政府、太妃宫,三方之间那根绷得最紧的弦,终于开始崩断。
夜里,谢锦言将江都新卷一页页整齐装入卷匣。
风笙问她:
【你为何要扶鱼归?】
她答:
“因为我想看看,这天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没有第二个,不靠血脉、不靠门第,仅靠一场赌局就能坐上的人。”
她眼神微动:
“也因为,我太累了。”
“若他能成局,那我就不用一个人,再盯死这西方八面。”
风笙沉默良久,只比出三个字:
【我陪你。】
江都夜雨微凉。
策司之光,正穿透重重雾障。
一场以旧楚复起为名,以水军、宫局、异国谋局交织的全新棋局,缓缓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