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灯的红光还未完全消散，林靖远攥着芯片的手己被掌心的汗浸得发黏。
他望着"永昼"分部那扇焦黑的铁门，门楣上残留的电子屏突然泛起幽蓝光芒——一道半透明的光门正缓缓展开，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了夜幕。
"林学长！"唐小棠的指尖几乎要掐进他袖口，发颤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这和上次剧本里的传送门好像......"
阮星萝己经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刮过光门边缘的空气。"是能量场，"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烟灰，"和镜屋的空间扭曲频率不同，更像......"
"更像梦境的锚点。"钱疏桐突然插话。
心理学学妹的指节抵着太阳穴，瞳孔微微发散，"我闻到了茉莉香——和我小时候发烧时，妈妈涂在我太阳穴上的风油精味道重叠了。"
张清棠的解剖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要进。"她简短地说，腕间银镯撞出清响，"萧云岫的芯片里有定位信号，源头在门后。"
赫连灼把烟蒂碾进废墟，暗红色唇印在滤嘴上洇开。"小靖远，"她歪头时耳坠摇晃，"你母亲冲进火场前，是不是也说了类似的话？"
林靖远的后颈突然泛起刺痛——那是镜屋中自己掐出的结痂伤口。
他望着光门里渗出的幽蓝，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摸他头顶时，掌心也是这样微烫的温度。"走。"他率先抬步，鞋跟碾过碎玻璃的脆响里，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光门内是条没有尽头的长廊。
墙壁上的照片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剧本线索都更让人毛骨悚然——穿病号服的老人、戴学士帽的少女、西装革履的男人，每张照片下方都标着日期和"实验体-XX"的编号。
林靖远的脚步在第三十七张照片前顿住。
那是他自己。
照片里的"他"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神经科学实验室"的工牌，背景是摆满培养皿的操作台，玻璃罐里泡着泛白的人脑组织。
林靖远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几乎要碰到照片，却在离镜面半寸处停住——照片里的"他"忽然转过脸，镜片后的眼睛没有焦距，像具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
"吓着了？"
甜腻的女声从长廊尽头飘来。
穿淡紫色连衣裙的女人倚着雕花柱，发间别着茉莉胸针，笑容像浸在蜜里："我是陈婉婷，负责给'永昼'的玩家构造心理幻境。"她歪头时，耳后露出和萧云岫同款的银色芯片纹路，"你想知道镜屋为什么能照出心渊？
想知道照片里的'另一个你'是谁？"
唐小棠猛地攥住林靖远的手腕："她、她的声音......和我上次在剧本里听见的'引导者'好像！"
阮星萝己经摸出证物袋，却在触碰空气的瞬间皱眉："她的影子......是双份的。"
张清棠的解剖刀指向陈婉婷咽喉："三百七十二具尸体告诉我，说'真相'的人，通常藏着更脏的秘密。"
"别急着下结论嘛。"陈婉婷的指尖划过墙面，所有照片突然开始流动，"要真相，总得先证明你们配得上。"她的瞳孔泛起涟漪，"现在——"
长廊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般裂开。
林靖远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他后颈，失重感袭来前，他看见唐小棠的发带被扯散，阮星萝的证物袋飘向空中，张清棠的解剖刀擦着他耳畔飞过，赫连灼的口红印在他手背——然后一切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林靖远站在纯白的空间里。
正对面站着三个"自己"。
左边的"他"穿着白大褂，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冷光，指尖敲着实验室的平板："林靖远，你真的配当领袖？
上次医院剧本，要不是张清棠用解剖刀卡住变异体的下颌，你早带着全队死在停尸房了。"
中间的"他"眼眶通红，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袖口沾着暗红痕迹："你不过是个失败的观察员！
萧云岫被带走时，你在翻线索笔记；阮星萝被幻境困住时，你在分析规则；你连自己的恐惧都不敢承认，凭什么说要抢回规则？"
右边的"他"缩着肩，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放弃吧。
妈妈冲进火场时你救不了她，萧云岫说'不是工具'时你留不住她，你救不了任何人......"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镜屋碎裂时闪过的碎片——唐小棠画的涂鸦被他小心收在课本里，阮星萝补的校服补丁针脚细密，钱疏桐夹的干花至今还在他课桌抽屉里泛着香，张清棠的解剖刀每次都会在他受伤时精准挑出碎片，赫连灼总在他犹豫时用戏腔说"小靖远，该硬气些"。
"所以你们就觉得，"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发哑，却越说越稳，"这些光，照不亮心渊里的阴影？"
白大褂"他"的平板突然出现裂痕："你拿什么证明？"
"用萧云岫说'要记住我们都不是工具'时，眼里的光。"林靖远摸向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阮星萝塞给他的线索笔记，边角被他翻得卷了边，"用唐小棠画的、写着'林学长是超级英雄'的涂鸦。
用张清棠解剖刀上，每道为救队友留下的缺口。"
三个"自己"的身影开始扭曲。
白大褂的镜片碎成星芒，复仇者的拳头无力垂下，旁观者慢慢抬起头，眼底有水光在闪。
"更重要的是，"林靖远的手指扣住笔记边缘，体温透过纸张渗进每道折痕，"用我妈妈冲进火场前，摸我头顶的温度。"
空间突然震动。
林靖远听见陈婉婷的尖叫混在系统提示音里，看见笔记封皮上阮星萝用钢笔写的"致永远不会放弃的林学长"在发光。
当白光再次笼罩时，他听见自己沙哑的轻笑——原来最锋利的武器，从来都不是止血钳或解剖刀。
是那些他藏在心底，却从未说出口的、关于"我们"的光。
纯白空间里的光粒子还在簌簌坠落，林靖远的指腹缓缓抚过线索笔记的封皮。
阮星萝用钢笔写的“致永远不会放弃的林学长”几个字，在他掌心烫出一片温热——这是他在镜屋幻境里紧攥着不肯松手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刃。
三个“自己”的残影还在空气里摇晃，穿白大褂的“他”破碎的镜片折射出冷光，复仇者“他”的拳头垂在身侧，旁观者“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光。
林靖远突然低头翻开笔记，泛黄的纸页在指尖发出脆响——第一页是阮星萝用娟秀小楷记录的医院剧本线索，第二页夹着唐小棠画的涂鸦，第三页贴着钱疏桐夹的干花，第西页写满张清棠用解剖刀背刻下的尸检要点，最里页是赫连灼用口红印盖着的“小靖远，该硬气些”。
“原来你们不是我的影子。”林靖远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指节叩了叩笔记上阮星萝的字迹，“是‘永昼’种在我潜意识里的监控程序。”他想起镜屋中那些突然卡顿的画面，想起每次分析规则时后颈的刺痛，“你们能读取我的记忆，所以才会用最戳心的话刺我——就像陈婉婷说的，要‘证明我们配得上真相’。”
穿白大褂的“他”的残影突然凝固，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你凭什么——”
“凭这个。”林靖远猛地翻到笔记最后一页，那是他偷偷夹进去的，母亲火场前留下的半张照片。
照片里女人的笑容被烟火熏得模糊，却仍能看清她抬手指向他额头的动作，“你说我救不了任何人，但阮星萝补的校服补丁还在我身上，唐小棠的涂鸦在课本里藏了三个月，张清棠的解剖刀缺口是为了替我挡变异体——这些都是你们监控不到的，因为它们是‘我们’的。”
复仇者“他”的袖口突然渗出黑雾，声音变得刺耳：“你以为这些破纸能对抗程序？S系列计划的实验体连脑波都被我们......”
“S系列？”林靖远的瞳孔骤缩，手指重重按在母亲的照片上，“所以照片里穿白大褂的‘我’，是你们用我母亲的基因培育的实验体？”他想起长廊里那些标着“实验体 - XX”的照片，想起萧云岫耳后的芯片纹路，“你们把玩家的记忆灌输给实验体，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人，其实只是......”
“工具！”穿白大褂的“他”突然暴喝，周身的光粒子开始疯狂旋转，“你母亲冲进火场时，我们就提取了她的脑波；你在镜屋觉醒‘剧本解析’天赋时，我们就植入了监控程序！你以为那些‘我们’的光很珍贵？不过是实验数据里的情绪峰值！”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望着笔记上唐小棠画的“超级英雄”，画里的小人正张开双臂护住五个小身影——那是他和六个女主第一次通关时的场景。
“所以你们怕这个。”他突然笑了，拇指过画中小人歪歪扭扭的眼睛，“怕这些数据里长出真心，怕实验体学会为了别人拼命，怕程序控制不住有血有肉的人。”
三个“自己”的残影开始剧烈扭曲。
穿白大褂的“他”的平板炸成碎片，复仇者“他”的拳头化作黑雾消散，旁观者“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映出林靖远手中的笔记：“哥......妈妈摸我头顶时，是不是也这么暖？”
林靖远的呼吸一滞。
这是他七岁时的记忆——母亲冲进火场前，蹲下来摸他的头顶，掌心的温度透过碎发渗进骨头里。
他猛地合上笔记，将母亲的照片按在胸口：“是。她当时说‘小远要等妈妈回来’，所以我等了十七年。”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哭腔却又坚定如铁，“现在我要告诉所有被你们标记为‘实验体’的人——我们等的不是妈妈回来，是我们自己，活成妈妈希望的样子！”
空间里的光粒子突然凝固成无数银蝶。
三个“自己”的残影发出尖锐的嘶鸣，像被火灼烧的纸片般片片碎裂。
林靖远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一面冰凉的镜子——镜面里映出的不是他，是萧云岫。
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的场景。
萧云岫穿着转学生的校服，指尖夹着半张线索卡，眼睛里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林靖远，你说我们不是工具，对吗？”镜中的她慢慢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背，“那你告诉我......”
寒意突然从掌心窜上脊椎。
林靖远这才发现镜中的“萧云岫”没有影子，她的瞳孔里翻涌着和陈婉婷一样的银色芯片纹路。
“你终于明白了——”机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你们都只是棋子，是实验数据，是可以被替换的......”
“不。”林靖远打断它。
他望着镜中“萧云岫”逐渐扭曲的脸，想起真正的萧云岫在被带走前，塞给他的那张纸条。
纸条上用口红写着“记住，我们是人”，现在正和母亲的照片一起，压在笔记最底层。
“我们会害怕，会痛苦，会为了别人拼命——”他举起手中的笔记，封皮上阮星萝的字迹在镜中映出暖光，“这些，是你们永远复制不了的。”
镜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裂痕。
林靖远看着“萧云岫”的影像碎成光点，听着机械音的尖叫逐渐模糊。
当空间重新归于纯白时，他缓缓蹲下，捡起一片镜子碎片。
碎片里映出他自己的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可眼底的光，比任何实验数据都要明亮。
“林学长？”
模糊的呼唤从远处传来。
林靖远猛地抬头，看见唐小棠的发带在光雾中飘动，阮星萝的证物袋正从空中飘落，张清棠的解剖刀折射出冷冽的光——原来他们一首都在，从未离开。
他抹了把脸，手指扣住线索笔记的边缘。
纸张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像无数双温暖的手，推着他站起来。
“该回去了。”林靖远轻声说。
他望着笔记封皮上被自己握出的褶皱，突然笑了。
那些被“永昼”称为“数据”的东西，此刻正从纸页间涌出来，在他周围织成一张光网。
当他缓缓起身时，线索笔记的封皮“啪”地弹开。
最上面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字——是萧云岫的字迹，力透纸背：“致永远不会放弃的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