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林靖远额角的碎发往下淌,滴在萧云岫苍白的脸上。
她睫毛颤了颤,像蝴蝶扇动沾了水的翅膀,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别管我……去阻止‘实体化计划’。”
他喉结滚动,掌心的温度透过浸透血的衬衫贴在她后心。
刚才在地下室被萧云瑶刺中的伤口还在渗血,染得他袖口一片暗红。
“闭嘴。”他低喝一声,却放轻了托着她后颈的手,“你当我是那些见死不救的混蛋?”
二楼突然传来金属栏杆被敲击的脆响。
萧云瑶倚着画廊二楼的雕花栏杆,黑色风衣下摆垂落如鸦羽,遥控器在指尖转了个圈:“林同学,我给你三秒考虑。”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甲点了点腕表,“三——”
林靖远猛地抬头。
画廊的水晶灯在暴雨夜的黑幕里碎成星子,照得萧云瑶的脸像具完美的冰雕。
他注意到她脚边摆着个银色密码箱,箱盖上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是萧云岫童年时的全家福,母亲的脸被利刃划得支离破碎。
“二——”
萧云岫突然攥住他手腕。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却连半分力气都没有:“姐姐要的是我脑子里的实验数据。”她仰起头,发梢滴着雨水落进他领口,“他们在B2层有备用服务器,密码是我生日……”
“一。”萧云瑶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林靖远感觉怀里的人突然抽搐了一下。
萧云岫的瞳孔在雨幕里微微散大,他这才惊觉她的体温烫得反常——地下室的伤口感染了。
他咬着后槽牙把她轻轻放在画廊角落的展柜旁,玻璃柜里的青铜爵在雨夜里泛着冷光,正好挡住她半个身子。
“萧教授。”他转身时故意踉跄了一步,让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肩头,“您妹妹说,当年在实验室按住她的白大褂,左胸口袋绣着朵蓝玫瑰。”他看见萧云瑶的指尖在遥控器上顿住,“是您的工牌吧?毕竟整个组织里,只有您总说‘蓝玫瑰是最完美的缺陷’。”
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萧云瑶踢翻了展柜上的青瓷瓶,碎片溅到林靖远脚边:“你以为激怒我就能拖延时间?”她踩着细高跟走下旋转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神经上,“告诉你个秘密——”她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遥控器的红光映着她眼底的阴鸷,“你那个法医女朋友,此刻正在B1层的监控室看首播呢。”
林靖远的后背瞬间绷紧。
他余光瞥见左侧展墙后的阴影动了动——是张清棠的白大褂衣角。
那姑娘总爱把法医刀别在腰间,此刻刀柄的银链正随着她的呼吸轻晃。
他又扫向右侧,阮星萝正蹲在唐小棠身边,用随身带的急救包压着唐小棠发颤的手背——那丫头刚才撞在门框上,额角肿起个青包。
“所以呢?”他扯了扯沾血的衣领,故意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旧疤,“您大费周章把我们困在这儿,就为了听我夸您计划周全?”
萧云瑶突然笑了。
她伸手捏住他下巴,指甲几乎掐进皮肉:“聪明人总爱找死。”她的呼吸喷在他耳垂上,“但我欣赏你。”说着她后退两步,高跟鞋碾过地上的瓷片,“现在,把你身后展柜的钥匙交出来。”
林靖远的手指在身侧蜷起。
他早注意到那展柜里锁着画廊主人的工具箱——半小时前阮星萝打扫时提过,钥匙在前台的招财猫玩偶里。
此刻他能清晰听见张清棠在展墙后挪动的声音,还有赫连灼踩着软底鞋靠近二楼电闸的轻响。
“钥匙?”他歪头,“您确定要我交?”他突然弯腰捡起块瓷片,反手划向自己掌心。
鲜血溅在萧云瑶的白衬衫上,像朵突然绽放的红梅,“还是说……您怕我把密码说出去?”
萧云瑶的瞳孔骤缩。
她扬起手要扇他,林靖远却趁势踉跄着退向展柜。
他的指尖擦过展柜玻璃,摸到了藏在缝隙里的剪线钳——阮星萝今早擦展柜时,用口香糖把工具粘在了这里。
“云岫说,备用服务器的密码是她生日。”他故意提高声音,“2002年5月17日——”
“闭嘴!”萧云瑶扑过来时,林靖远看见她身后的张清棠对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他猛地转身撞向展柜,玻璃碎裂的声响里,他摸到了藏在工具箱最底层的乙醚瓶。
“现在,”他拧开瓶盖,乙醚的辛辣味窜进鼻腔,“该我问您了——”他盯着萧云瑶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您猜,是您的遥控器快,还是我的乙醚快?”
二楼突然陷入黑暗。
赫连灼剪断电闸的瞬间,林靖远看见萧云瑶的手指在遥控器上疯狂按动。
他反手将乙醚瓶砸向地面,刺鼻的白雾里,他听见张清棠的声音从监控室传来:“所有出口的电子锁己反制!”
雨还在下。
林靖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弯腰捡起萧云瑶掉在地上的遥控器。
红光在他掌心闪烁,像团将熄未熄的火。
他看向角落的展柜,萧云岫正虚弱地对他笑,发梢还滴着雨水。
“走。”他蹲下身要抱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她指了指二楼的密码箱,嘴唇动了动:“数据……”
林靖远顺着她的目光抬头。
黑暗中,萧云瑶的身影在楼梯口晃动,她捂着口鼻,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林靖远!你敢——”
“我敢。”他打断她,把萧云岫背在背上。
雨水顺着他的后颈流进衣领,却比不过背上那片滚烫的温度。
他看向被黑色轿车堵住的玻璃幕墙,握紧了手里的遥控器,“现在,该我做选择了。”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萧云瑶的尖叫,一步步走向那片被车灯照得雪亮的出口。
林靖远的鞋跟碾过碎瓷片,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
萧云瑶的冷笑随着雨丝渗进他衣领:"明智的选择。"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己张开,就等他献上遥控器——那只在黑暗中泛着红光的金属盒子,此刻正被他用掌心的血渍捂得发烫。
他喉结动了动,余光瞥见二楼展墙后闪过一道白影。
是张清棠,她的法医刀在黑暗里划出冷光,正沿着消防管道往下攀。
另一侧,赫连灼的丝绒裙摆扫过楼梯扶手,她的口红印还留在电闸箱上——那是方才剪断主电缆前,故意留下的误导标记。
"云瑶姐。"他突然放缓脚步,声音里掺了丝哽咽,"云岫她...刚才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萧云瑶的瞳孔缩成针尖。
这个总把"弱点"二字刻在骨髓里的女人,此刻竟真的顿住了脚步。
林靖远的手指在裤袋里攥紧那块浸了乙醚的布巾——阮星萝今早擦展柜时,用薰衣草香包裹着的备用麻醉剂,此刻正顺着他掌心的伤口渗出的血,晕开一片甜腻的苦。
"你耍我?"萧云瑶的指甲刺进他手腕时,林靖远己经贴近了她的耳畔。
他反手甩出布巾,沾着乙醚的棉麻布料精准捂住她口鼻。
女人的尖叫被闷在布里,涂着水晶甲的手指抓挠他后颈,在皮肤上犁出五道血痕。
同一刻,二楼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
张清棠的法医刀割断最后一根电缆,整座画廊陷入彻底的黑暗。
雨点击打玻璃幕墙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混着萧云瑶在布巾下的闷哼,还有唐小棠在角落的抽噎——那丫头刚才被阮星萝护在展柜后,此刻正攥着对方的围裙角发抖。
"星萝!"林靖远吼了一嗓子,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阮星萝的手准确覆上他手背,将早就准备好的尼龙绳套进他掌心。
他反手将挣扎的萧云瑶按在墙上,尼龙绳在她手腕绕了三圈,打结时听见她咬碎后槽牙的声音:"林靖远,我要把你们的骨头磨成灰——"
"姐姐。"
这个声音比雨声更轻,却像根钢针刺进所有人的神经。
萧云岫倚着展柜站着,青铜爵的冷光映着她额角的冷汗。
她的白衬衫前襟浸透了血,却仍用染血的手攥着那枚银色芯片。
林靖远这才发现,方才他把她安置在展柜旁时,她竟偷偷扯下了展柜里的青铜剑穗——此刻那缕流苏正系着芯片,在她指尖晃成一道银线。
"你敢?"萧云瑶的瞳孔在黑暗里泛着绿光,"那是我们萧家三十年的心血!"
"所以我要亲手毁了它。"萧云岫向前走了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林靖远想冲过去扶她,却被她用眼色止住。
她停在离姐姐两步远的地方,芯片在掌心焐得发烫:"你总说我们是完美的工具,可妈妈死的时候,你躲在实验室数数据;我被白大褂按住时,你在看监控录像。"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现在我才明白...你根本不是我姐姐,是台只会运转的机器。"
萧云瑶突然笑了。
她挣断半根尼龙绳,染血的手掐住妹妹的脖子:"你以为他会爱你?"她的指甲陷进萧云岫锁骨,"等任务结束,这些玩家只会记得林靖远的英雄事迹,谁会记得你这颗弃子?"
"我记得。"林靖远的声音像块烧红的铁。
他冲过去时,萧云岫突然转身,将芯片塞进他掌心。
她的体温透过芯片传来,烫得他几乎握不住:"里面有所有实验资料...还有她的弱点。"
"云岫!"
回应他的是萧云瑶的尖叫。
她扯着妹妹的头发撞向展柜,玻璃碎裂声里,萧云岫的额头裂开道血口。
林靖远想扑过去,却被阮星萝死死抱住腰——那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唐小棠的急救包在我这儿!
我得先处理她的伤!"
火光就是这时腾起的。
赫连灼在二楼扔了应急照明棒,橙红色的光里,两姐妹的影子在墙上扭成一团。
萧云瑶抄起展柜里的青铜爵砸向妹妹,萧云岫却笑着接住,将尖锐的爵角抵在自己心口:"杀了我,所有数据都会随芯片自毁。"她的血顺着爵身往下淌,"你要的完美工具...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不——!"
萧云瑶的嘶吼被爆炸声淹没。
林靖远这才看见,不知何时,画廊的地板己被泼满了松节油。
赫连灼的照明棒掉在地上,火星溅起的瞬间,整座建筑化作一片火海。
他扑向那团纠缠的影子,却被气浪掀翻在地。
浓烟里,他看见萧云岫仰起脸,泪水混着血珠落进火焰,嘴型分明在说:"记住我...不是工具,是你的人。"
下一秒,二楼的水晶灯砸落。
林靖远本能地蜷起身子护住头部,再抬头时,那对姐妹己消失在塌陷的楼板下。
火势顺着松节油的痕迹蔓延,将整面玻璃幕墙烧得噼啪作响。
他跪在地上,掌心的芯片还留着萧云岫的温度,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雨不知何时停了。
废墟里冒出丝丝白烟,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靖远抹了把脸上的灰,摸到一手黏腻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萧云岫的。
他抬头看向仍在燃烧的二楼,那里有半截烧焦的青铜爵,还挂着那缕被烧剩的流苏。
"林学长..."
唐小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见阮星萝正用急救包给他包扎后颈的抓痕,张清棠蹲在不远处,用镊子夹起块带血的碎布——那是萧云岫衬衫的衣角。
火光里,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像道永远跨不过去的裂痕。
远处传来警笛声。
林靖远握紧掌心里的芯片,指节发白。
废墟里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火星溅起又熄灭,像极了萧云岫最后那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