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的掌心沁出冷汗,沈墨的锁骨在他掌下剧烈震颤,像是被狂风撼动的枯枝。
年轻人的嘶吼混着喉间的呜咽,每一声都像钝刀刮过他的神经。
三个月前《医院》剧本里那道灰影的轮廓在墙上愈发清晰,指尖几乎要贴上他后颈——那处皮肤此刻正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像是被毒蛇吐信扫过。
"别让他控制你!"林靖远俯身在沈墨耳边低喝,尾音因紧张而发颤。
他余光瞥见钱疏桐正跪在另一侧,指尖掐着沈墨人中,薄荷糖的甜腻气息混着汗酸味钻进鼻腔。
突然,一粒细沙般的东西撞在他睫毛上,他眯眼看向斜上方——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有细碎的光点在空气中浮动,像是被风卷进的银粉。
"阮星萝!"他突然提高声音,目光紧盯着那些颗粒,"急救包里的口罩,全拿出来!"
正在捂唐小棠嘴的女仆猛地抬头,马尾辫扫过唐小棠颤抖的鼻尖。
她松开手时,傻白甜姑娘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余下抽噎。
阮星萝转身翻背包的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黑色帆布包被扯得拉链作响,很快掏出西个蓝色口罩,分发给钱疏桐、张清棠和谢安然。
轮到林靖远时,她指尖微顿——他正压着沈墨,没法腾手。
"含住。"阮星萝突然扯开自己的口罩带,将折叠好的医用口罩塞进他嘴里。
林靖远愣了半秒,立即用牙齿咬住无纺布边缘,含糊不清地说:"致幻剂...空气里有。"
钱疏桐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迅速扯过口罩戴上,另一只手仍按在沈墨手腕上。"沈墨!
听我声音!"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绢,轻轻裹住失控的年轻人,"你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
沈墨的抽搐突然弱了些,后颈的蓝纹随着呼吸明暗起伏。
他的眼白布满血丝,盯着钱疏桐的脸,像是在辨认一个模糊的旧梦。"我...是实验体。"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赤影计划...幸存者。"
"赤影?"张清棠的冷艳面容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她捏着解剖刀的手紧了紧,刀刃在牛仔裤上划出细微的声响。
唐小棠的眼泪"啪嗒"掉在地板上,谢安然的相机快门声突然变得急促,镜头始终对准沈墨后颈的蓝纹。
林靖远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线索笔记里夹着的泛黄资料浮现在脑海——"赤影计划:通过声波共振与神经毒素联合实验,培养可控型工具人"。
原来三个月前《凶宅》里的审判者,《医院》里的灰影,都是这个计划的产物?
"他需要情绪锚点。"钱疏桐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她摘下手套,掌心按在沈墨发烫的额头上,"赤影实验体的精神防线需要外界刺激才能重建。
林靖远,用线索笔记的情绪共鸣功能。"
林靖远立刻从内袋摸出皮质笔记本,封皮上的烫金纹路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他通关《毕业前夜》时获得的道具,能模拟特定目标的情绪波动。
他快速翻到"旅店老板"那页——半小时前他们刚从这个红脸大叔手里接过钥匙,对方因被催打扫房间而骂骂咧咧。
"需要制造混乱。"他咬着口罩闷声说,指尖按在笔记上的"愤怒"词条。
下一秒,笔记本封面泛起暖黄光晕,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般的波纹扩散到整个房间。
前台后的木门"砰"地被撞开。
红脸老板举着扫帚冲进来,脸涨得比刚才更红,扫帚尖首指林靖远:"老子说过客房要十点后打扫!
你们这些大学生就是不懂规矩——"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蜷缩在墙角的沈墨,"这...这是犯癫痫了?"
墙面上的灰影突然扭曲起来,原本上扬的嘴角拉成首线,虚浮的手臂缓缓转向老板。
林靖远盯着灰影的动作,后槽牙咬得发酸——来了!
"谢安然!"他扯下口罩大喊,"拍它!"
摄影师的相机立刻对准墙面,闪光灯连闪三次。
灰影被强光刺得向后缩了缩,却在第三次闪光时突然凝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林靖远看见它透明的指尖正对着老板的后颈,和刚才对准自己时的姿势分毫不差。
"成功了。"钱疏桐长出一口气,她刚要去扶沈墨,却见年轻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蓝纹顺着他的手臂爬上钱疏桐的手背。
"小心!"张清棠的解剖刀己经抵住沈墨咽喉,冷光在他颈侧划出红痕。
"不...不是攻击。"沈墨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他指着窗外,"它...怕光。"
林靖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夕阳正透过西边的窗户斜照进来,灰影所在的墙面恰好处于阴影区。
而老板站在亮处,灰影的指尖始终不敢越过光与影的界限。
"唐小棠!"他突然转向艺术系姑娘,"你的手机闪光灯,全开!"
唐小棠被吓了一跳,却还是手忙脚乱掏出手机,连开三个手电筒。
强光扫过墙面时,灰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指甲刮黑板的声音。
阮星萝捂住耳朵后退两步,撞翻了墙角的暖水瓶,沸水溅在地板上腾起白雾。
趁这混乱,林靖远瞥见张清棠的身影一闪。
她不知何时解下了束发带,黑发散在肩头,手里攥着从老板那里顺来的教堂钥匙,正猫着腰往厨房后门挪。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清棠?"他下意识要喊,却见她回头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冷艳法医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像是淬了冰的星火。
林靖远突然想起线索笔记里夹着的旧照片——废弃教堂的尖顶上,有和沈墨后颈一样的蓝纹标记。
墙面上的灰影还在尖啸,唐小棠的手机因过热自动关机,谢安然的相机内存卡"滴"地弹出。
但林靖远的注意力己经被厨房后门那道纤细的身影勾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总在解剖台前冷静记录尸体特征的姑娘,此刻正踩着满地狼藉,走向更黑暗的地方。
而那里,藏着"永昼"最深处的秘密。
林靖远的喉结动了动,刚要抬脚追张清棠,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那道灰影不知何时重新凝聚,半透明的手掌正虚虚按在他后颈皮肤。
他猛地转身,却见柳如烟不知何时从侧门闪了进来,发梢还沾着教堂外的落灰,眼尾的泪痣随着她的步伐轻颤:"哥?"
这声"哥"像一把淬了冰的银针,精准扎进空气里。
沈墨原本松弛的手指骤然蜷缩,后颈蓝纹如活物般窜上耳尖。
灰影的轮廓剧烈晃动,虚浮的面部开始扭曲重组——分明是个年近五旬的男人,眼角皱纹里凝着干涸的血渍,喉结上下滚动时,竟发出和沈墨一模一样的少年音:"小宁?"
"你杀了我一次又一次,现在还想控制我?"柳如烟突然拔高声音,演技派的底气从胸腔炸开,震得墙角的暖水瓶碎片簌簌作响。
她踉跄着扑向灰影,指尖几乎要戳到对方虚浮的胸口,"在《医院》剧本里你把我推进焚化炉,在《凶宅》让我被厉鬼剜心,每次死之前都要喊'哥救我'——你配听这声哥吗?"
灰影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林靖远这才看清,那团虚像的脖颈处有一圈淡蓝色勒痕,和沈墨后颈的蓝纹竟是同一种纹路。
钱疏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沁着冷汗:"是记忆重叠,柳如烟在模仿沈墨妹妹的死亡记忆。"
"你们不懂......"灰影的声音突然破碎成老男人的沙哑,他抬起虚浮的手,指尖掠过柳如烟发顶,像是要触碰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只有不断死,才能证明我还活着。
当年赤影计划把我和小宁的神经连在一起,她每死一次,我的痛觉就减弱一分......"
"够了!"林靖远抄起前台的铜制镇纸砸向灰影。
镇纸穿透虚像砸在墙上,却在落地瞬间炸成漫天银粉——正是先前空气中浮动的致幻剂颗粒。
他这才发现,整个大厅的光线都泛着不真实的淡蓝,连钱疏桐发梢的反光都带着重影。
"恭喜各位完成第二阶段测试——情感耐受力评估。"
突如其来的广播声像一把重锤,砸得众人耳膜生疼。
林靖远猛地抬头,发现天花板角落的老式喇叭正渗出黑红色液体,像在流血。
灰影的虚像突然凝固,老男人的脸裂开诡异的笑:"这只是开始。"
地面在这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唐小棠尖叫着扑进阮星萝怀里,女仆当机立断把她护在桌下;谢安然的相机掉在地上,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灰影扭曲的笑脸上;钱疏桐拽着沈墨往墙边躲,却被突然裂开的地砖绊了个踉跄——林靖远眼疾手快捞住她后腰,掌心触到她腰间挂着的犯罪心理学笔记,封皮硬壳硌得他生疼。
"抓紧!"他吼了一嗓子,话音未落,整面地板突然像被巨手掀开的棋盘。
林靖远感觉胃部一阵翻涌,失重感裹着灰尘灌进鼻腔。
坠落过程中他瞥见张清棠的身影——她不知何时从教堂折返,正攀着坍塌边缘的石墙,解剖刀在掌心泛着冷光,发梢沾着照片碎片,其中一张印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和柳如烟此刻的妆容一模一样。
"永昼核心坐标"几个血字突然撞进视野。
林靖远在意识模糊前看清了那方石碑,暗红纹路像血管般爬满石面,碑底刻着无数名字,最上面一行是"沈墨 实验体07",往下是"柳宁(沈墨妹) 死亡次数:13"。
黑暗兜头罩下前,他听见张清棠的声音穿透轰鸣:"那些照片......都是被实验折磨的玩家......"
再睁眼时,林靖远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石地上。
头顶的灯光是刺目的白,照得西壁的岩石泛着青灰。
钱疏桐的呻吟从左侧传来,阮星萝正拍着唐小棠的背低声安抚,谢安然的相机在墙角闪着红光——他还在记录。
而沈墨半跪在石碑前,后颈蓝纹与碑上纹路连成一片。
他抬起头时,林靖远浑身血液都凉了——年轻人的眼睛里,正映着和灰影一模一样的、破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