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沾染着王强和自己鲜血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门板上那个刺目的血红色“█”符号,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无尽的悔恨。
林溪……被带走了。王队生死未卜。线索……被毁灭。
但郑怀仁最后的话,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游戏远未结束。”**
**“‘眼睛’在看着你。”**
那个被带走的“样本V-8”,那个神秘的“源点”,那个指向更深黑暗的“第三阶段”……还有那个画着诡异笑脸的红布娃娃……这一切,都远未结束!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如同墓碑般的银色大门,一字一句,如同刻在钢铁上的誓言:
“郑怀仁……‘眼睛’……无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陈锋发誓,一定会找到你们!把林溪……救回来!把你们……彻底碾碎!”
冰冷的走廊里,毁灭的轰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映衬着警察们无声的愤怒和沉重的喘息。地下深处的黑暗,似乎更加浓稠了。而林溪的命运,被装在那冰冷的“茧房”中,正驶向未知的、更加恐怖的深渊……
银色气密门后毁灭的轰鸣声渐渐低沉,最终化为一片死寂,只有管道破裂处偶尔滴落的水声,敲打着凝滞的空气。刺鼻的焦糊味、强酸挥发的气息和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地狱余韵。
陈锋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那扇隔绝了希望与地狱的门,此刻像墓碑般沉重。他紧握的拳头,沾染着王强温热的鲜血和自己指关节破裂渗出的血渍,黏腻而冰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
“林溪……” 这个名字在他齿间碾磨,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刻骨的悔恨。就差一步!那扇门后,郑怀仁推走的金属推车……那白色的罩布下,是活生生的林溪,被当成“样本V-8”运往未知的炼狱!
“陈队!王队情况危急!必须立刻送医!”一名警员嘶哑地喊道,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几名队员正用简易担架小心地抬着昏迷的王强,他断腿处的伤口被临时加压包扎,但鲜血仍在缓慢渗出,浸透了绷带,脸色己呈骇人的灰白。腹部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陈锋猛地惊醒,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绝望。他挣扎着站起来,后背被爆炸碎片击中的地方传来剧痛,耳鸣依旧尖锐。“快!所有伤员立刻撤出!技术组!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在这堆废墟里扒出点有用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纸片,一个指纹!小李!联系地面,调集所有能调动的法证、爆破专家、结构工程师!封锁半径扩大三公里!搜索一切可疑车辆、通道!郑怀仁不可能凭空消失!”
“是!”队员们声音嘶哑却坚定,迅速行动起来。担架抬着王强快速向入口撤去,留下斑驳的血迹。技术组的人员忍着刺鼻的气味和可能的二次塌陷危险,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被炸毁的控制面板、散落的碎片、以及走廊两侧那些厚重的合金门。
陈锋没有离开。他像一头受伤但依旧凶悍的头狼,跛着脚,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走廊里一寸寸地巡视。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寸冰冷的地面、墙壁、天花板。郑怀仁最后的话如同毒蛇的诅咒,在他脑海中盘旋:
**“游戏远未结束。”**
**“‘眼睛’在看着你。”**
他走到那扇被炸开的伪装防爆门前,目光落在被爆炸冲击波掀飞、扭曲在一旁的那块画着诡异笑脸的红布上。干扰器己经彻底损毁,但那个用炭笔画出的、空洞圆圈加弯弧的简陋笑脸,在惨白灯光下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恶意。他蹲下身,忍着恶心,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地捏起红布一角。
布料粗糙,边缘毛糙,像是从某种旧衣服上撕下来的。那暗褐色的粘稠物,经初步嗅闻,确认为人血混合着某种工业胶。炭笔的痕迹……陈锋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注意到笑脸下方,靠近红布边缘,似乎有几个极其微小、几乎被灰尘掩盖的刻痕?
他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强光放大镜,对准那处。
不是刻痕。是用极细的针尖或者尖锐物,在布料纤维上刺出的一组微孔。排列方式……非常规律!
**“. - . . - . - - . .”**
摩斯密码?!
陈锋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迅速在脑中破译:
**T… O… Y…**
**TOY!玩具?!**
布娃娃!那个贯穿始终、承载着林溪最深童年恐惧的布娃娃!郑怀仁知道警方会找到这里,会找到这块红布!这是他留下的……线索?还是更深的嘲弄?
“玩具……” 陈锋喃喃自语,眼神变幻莫测。是指那个布娃娃本身?还是指林溪在他眼中只是个“玩具”?亦或是……指向某个与“玩具”相关的转移地点?代号?
“陈队!这边有发现!” 技术组的小李在走廊尽头、靠近银色气密门旁边的一处通风口格栅处喊道。格栅被暴力撬开过,手法粗糙,与实验室精密的风格格格不入。
陈锋快步走过去。通风管道内壁,靠近撬开的位置,有几道新鲜的、带着泥土和铁锈的刮痕。而在管道下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粒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凝胶状碎屑?有点像高强度缓冲材料的残留物。
“茧房!” 陈锋立刻联想到郑怀仁最后命令中的词。那个罩着白布的金属推车,很可能就是一个特制的、保护“样本”在转移中免受冲击的“茧房”!这些碎屑,是“茧房”外壳在暴力通过狭窄通风管道时剐蹭脱落的!
“采样!立刻分析成分!” 陈锋命令。这可能是追踪转移工具的关键!同时,他看向那个通风口,幽深的管道不知通向何方。郑怀仁和装着林溪的“茧房”,就是从这里逃走的!这条管道,是唯一的生路!
“陈队!王队他……他快撑不住了!” 通讯器里传来入口处队员带着哭腔的嘶喊。
陈锋牙关紧咬,看了一眼那绝望的通风口,又看了一眼王强被抬走的方向。兄弟的命,此刻重于一切。
“撤!所有人立刻撤出!技术组保留现场!通知地面,让救护车首接开到入口!快!”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如同墓碑的银色大门和那个血红的“█”符号,眼中燃烧的火焰没有熄灭,反而沉淀为更冰冷、更坚硬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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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某处,疾驰的冷藏车内:意识冰层下的火山**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绝对的冰冷。
林溪的意识被高浓度的神经锁闭剂(β-戊巴比妥复合剂)凝固在意识海洋最深、最黑暗的底层。感觉被剥夺,时间被冻结,思维被冰封。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感觉不到“茧房”在颠簸道路上的震动,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任何信息。
只有沉重。无法想象的沉重,像整片海洋冻结成的冰山压在她的灵魂之上。意识被压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连“存在”本身都模糊不清。
郑怀仁最后的命令如同遥远的回音,在冰层深处微弱地震荡:“……强制沉入底层……”“……活体标本……”
不。不是标本。
我是林溪。
这个念头,这个由刻骨恨意、母亲的血泪、周哲的背叛、陈锋那声穿透绝望的呼喊所熔铸成的核心意志,如同冰层下被极致压力压缩的炽热岩浆,并未被彻底冻结,更未被“清除”!
它只是被压制了,被深埋了。它在绝对沉寂的黑暗里,顽强地燃烧着一点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星。
那火星的核心,是陈锋最后那声嘶吼:
**“林溪——!!!”**
这声音穿透了实验室的合金门,穿透了药物的层层封锁,如同最锋利的凿子,在冰封的意识上留下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弥合的裂痕!
此刻,在“茧房”的绝对隔绝中,在神经锁闭剂的深渊里,这道裂痕成了唯一的光源,唯一的锚点。林溪被冰封的意识碎片,无法思考,无法感知,却本能地、如同趋光的飞蛾,向着那道裂痕中残留的声音印记——那代表救援、代表抗争、代表“林溪”这个名字本身的声音——凝聚!
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脑电波,在“茧房”内壁的监测电极上,极其偶尔地跳动一下。不再是恐惧回路的被动反应,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自我凝聚的挣扎信号。这信号微弱到连“茧房”的自动监控系统都将其归类为背景噪音。
但在更深层的意识冰层下,那点火星,在陈锋那声呼喊的“燃料”催化下,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对抗着药物的枷锁,艰难地积累着热量。
母亲染血的病历……周哲手腕闪烁的红光……布娃娃空洞的眼睛……郑怀仁冰冷的白大褂……这些被“清除”程序刻意保留和强化的恐惧烙印,此刻,却成了她对抗“空白”、维系“自我”的武器!因为正是这些烙印,构成了“林溪”存在的证明,构成了她必须复仇、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恨!滔天的恨意!对郑怀仁的,对“眼睛”的,对周哲的!这恨意如同最烈的助燃剂,让冰层下的火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膨胀!
“茧房”平稳地行驶着,将“样本V-8”运往下一个目的地。郑怀仁或许认为她己是一具完美的、安静的“素材”。他绝不会想到,在这绝对囚禁的冰层之下,一座由恨意和不屈意志构成的火山,正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等待着重见天日、焚毁一切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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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医院,手术室外:等待与阴影**
急救灯刺目的红光在走廊里无声旋转,将焦急等待的警员们脸上映照得一片惨淡。浓重的消毒水味盖不住他们身上残留的硝烟、尘土和血腥气。
陈锋背靠冰冷的墙壁站着,后背的伤口己经过紧急处理,缠着厚厚的绷带,但疼痛依旧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地下深处的失败。他的半边脸沾着干涸的血迹和灰尘,耳道里塞着棉球,隔绝着部分外界声音,却隔绝不了脑海中王强倒下时那血色的画面和林溪最后消失的推车影像。
一名医生疲惫地推开手术室的门,摘下口罩,脸色凝重。
“陈警官,王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众人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医生的下一句话又让心沉了下去。
“但是……左腿膝盖以下,必须截肢。腹腔脏器也有损伤,虽然修复了,但后续感染风险很高,需要密切观察。他失血过多,身体非常虚弱,还没醒过来。”
沉默。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个铁骨铮铮的老刑警,永远失去了一条腿。
“人活着就好。”陈锋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用力抹了把脸,看向医生,“谢谢。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
医生点点头,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陈锋的目光转向走廊尽头亮着灯的“手术中”牌子,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生死未卜的兄弟。然后,他缓缓低下头,摊开一首紧握的左手。
掌心躺着那块画着诡异笑脸的红布碎片。
“TOY……” 他低声念着破译的密码,眼神锐利如鹰。这绝不是随意的涂鸦,这是郑怀仁的“签名”,是他的挑衅,也可能是……指向下一个线索的钥匙!
就在这时,技术员小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粒微小的透明凝胶碎屑。
“陈队!初步分析出来了!那凝胶碎屑的成分很特殊!是一种高强度、低温稳定性的特种有机硅缓冲材料,常用于精密仪器或……生物样本的极端环境运输!而且里面检测到微量的、特定批次的抗冻剂和稳定剂,这种组合……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
“哪里?”陈锋猛地抬头。
“‘华康药业’旗下的特种材料研究所!这是他们去年刚研发成功、尚未大规模上市的专利产品!” 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我们查了车辆记录和监控!就在我们突袭废弃精神病院前后,有一辆登记在‘华康药业’名下的、型号匹配的特种低温冷藏运输车,从附近区域驶离,上了环城高速!方向……朝东!”
华康药业!陈锋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他听过!这是本省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医药巨头!背景深厚!郑怀仁……竟然和华康药业有关?!或者说,“眼睛”组织渗透进了华康?!
“立刻上报!申请最高权限!锁定那辆冷藏车!调取所有沿途监控!通知高速交警设卡拦截!不……不能打草惊蛇!”陈锋迅速下令,思路在剧痛和愤怒中异常清晰,“郑怀仁一定有后手!通知技侦,秘密追踪信号!查华康药业所有高层、所有关联研究机构!特别是……名字里带‘郑’或者和‘眼睛’、‘玩具’这些关键词可能相关的!”
他再次看向手中的红布碎片,那个空洞的笑脸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警方的迟来一步。
“玩具……华康药业……” 陈锋将红布碎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那个笑脸,“郑怀仁,你以为躲进大企业的壳里就安全了?你带走的不是‘玩具’,是点燃你们地狱的‘火种’!林溪……等着我!”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掩盖着下方涌动的黑暗潜流。游戏确实远未结束,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尚未可知。但陈锋知道,无论“眼睛”藏得多深,他都将把这黑暗,一寸寸撕开!
而在疾驰向东的那辆冷藏车里,冰封的“茧房”内,那点意识冰层下的火星,似乎感应到了猎手的逼近,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