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后花园的角门旁,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库房,平日里堆放着些旧家具和农具,负责看管的正是岳家忠仆岳安。
岳安年近五十,头发己花白,脸上刻满了风霜,却腰板挺首,眼神锐利。他从年轻时就跟着岳飞,南征北战,忠心耿耿,是岳家为数不多知晓许多机密的老仆。
这日午后,岳银瓶揣着一块刚出炉的梅花糕,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悠地来到库房附近。她老远就看见岳安正蹲在地上,拿着锉刀打磨一把旧锄头,神情专注。
“岳安爷爷!”岳银瓶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颠颠地跑了过去。
岳安抬起头,看见是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五小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儿脏,快回去玩。”
“不嘛,我来找岳安爷爷玩!”岳银瓶说着,把梅花糕递过去,“爷爷,吃糕糕!春桃姐姐做的,可甜了!”
岳安放下锉刀,接过梅花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笑道:“嗯,真甜,五小姐有心了。”
岳银瓶见他收下,心里乐开了花,眼珠一转,开始“表演”。她蹲在岳安旁边,看着他手里的锄头,装作好奇地问:“爷爷,你磨这个做什么呀?我们家又不种地。”
岳安擦了擦锄头,沉声道:“这锄头跟了老爷十几年了,虽说现在用不上了,也得好好收着。”
“哦……”岳银瓶点点头,又指了指库房里堆放的兵器架,“那里面的大刀长矛,是不是也都是爹爹用过的呀?”
“是啊,”岳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那把沥泉枪,还是老爷当年在相州时得的……”
岳银瓶见他打开了话匣子,知道时机成熟了。她凑近岳安,压低声音,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岳安爷爷,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
岳安见她小大人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好,爷爷不告诉别人,五小姐有什么秘密呀?”
岳银瓶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觉得……我们家好像要出事了……”
岳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一凛,沉声问:“五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我昨天做了个噩梦,”岳银瓶眨着大眼睛,开始她的经典戏码,“梦见好多穿黑衣服的人,拿着锁链,要闯进来抓爹爹和大哥!领头的那个坏人,长得可丑了,三角眼,塌鼻子……”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岳安的反应。只见岳安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锄头。
“还有呢?”岳安追问。
“还有……”岳银瓶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小手,在岳安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三下,又停顿了一下,再敲了两下——这是她昨晚想了半宿才定下的“暗号”,三短两长,代表“危险”。
岳安被她敲得一愣,不解地看着她:“五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岳银瓶见他没懂,心里着急,又不能明说,只好继续暗示:“爷爷,你看这三下,再两下,像不像……像不像街上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敲梆子?”
她当然知道不像,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比喻了。
岳安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又回想了一下她刚才敲的节奏,突然心中一动。三短两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他跟了岳飞多年,也懂一些简单的暗号和手势,虽然不知道五小姐这节奏是什么意思,但看她如此郑重,定是有原因的。
“五小姐,”岳安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告诉爷爷,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岳银瓶见他终于重视起来,连忙点头,从袖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条,塞到岳安手里:“这是我昨天在花园里捡到的,上面写着奇怪的字,爷爷你看看!”
其实,这纸条是她昨晚趁春桃不注意,用木炭偷偷写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哭脸,旁边还有三个小黑点和两个大黑点,意思是“三黑二大危险”,纯粹是她自己的“密码”。
岳安展开纸条,看着上面幼稚的画和点,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显然是小孩子的涂鸦,但结合五小姐刚才的话和那奇怪的节奏,他不得不往深处想。
“五小姐,你确定这是在花园里捡到的?”岳安问。
“嗯!”岳银瓶用力点头,“就在那棵老槐树下捡到的,不知道是谁丢的。”
岳安沉默了。他知道五小姐虽然年幼,但有时候说的话却异常精准,尤其是这次关于“黑衣人”和“抓老爷”的梦,绝非空穴来风。最近府外确实有些不对劲,总有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徘徊,老爷此次回京,气氛也格外凝重……
难道……真的有人要对岳家不利?
“爷爷,”岳银瓶见他沉默,又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你说……爹爹会不会有危险?我好怕……”
看着小主子眼中真切的恐惧,岳安的心猛地一揪。他一生追随岳飞,早己将岳家视为自己的家,若真有危险,他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护得主人家周全!
“五小姐别怕,”岳安拍了拍她的小手,语气坚定,“有爷爷在,还有府里的弟兄们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老爷和大少爷的。”
他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又叮嘱道:“五小姐,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包括夫人和大少爷,知道吗?免得他们担心。”
岳银瓶点点头,心里却想:“我早就跟娘和大哥说过了,就差没告诉你了!”但她嘴上还是乖巧地应着:“嗯,我听爷爷的。”
“你先回去吧,”岳安站起身,“这儿脏,别弄脏了衣服。爷爷还有事要做。”
“哦,那爷爷你也快点回来,别累着了。”岳银瓶说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岳安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又想起五小姐那奇怪的节奏,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将锄头放回原处,转身走进库房,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搬出一个旧木箱,打开,里面放着一些陈旧的兵器和一卷地图。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地图,上面标注着岳家府宅的各个出入口和暗道。
“三短两长……危险……”岳安喃喃自语,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看来,是时候让弟兄们提高警惕了……”
他合上木箱,重新放回角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库房的门窗,这才转身离开。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稳,眼神里多了一份警觉和决绝。
岳银瓶躲在假山后面,看着岳安走进库房,又出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搞定!”她在心里比了个耶,“岳安爷爷果然靠谱!这下,家里又多了一个‘内应’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现在,母亲李娃己经心生警惕,大哥岳云也开始留意,忠仆岳安更是被成功“策反”,接下来,她是不是该想办法,把父亲的那些老部下也联系上?比如,那些分布在各地的岳家军旧部?
不过,这对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难度太大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好岳府这个大本营,尽可能地传递信息,做好预警。
回到房间,春桃正在收拾床铺,见她回来,连忙说:“五小姐,您跑哪儿去了?夫人正找您呢,说要带您去慈云寺上香。”
“慈云寺?”岳银瓶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去寺庙上香,说不定能遇到什么人,听到什么消息呢!这可是个收集情报的好机会!
她连忙让春桃帮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梳好头发,然后蹦蹦跳跳地去找母亲。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映出她小小的身影。岳银瓶的心里,充满了希望。
虽然前路依旧艰险,但她并非孤军奋战。母亲的智慧,大哥的勇武,岳安的忠诚,都是她可以依靠的力量。
风波亭的阴影,虽然依旧笼罩在岳家的头顶,但她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找到一线生机。
而她,岳银瓶,将会是那个点燃希望之火的人。
慈云寺,她来了。或许,在那里,她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计划和想法。
一场由六岁孩童主导的“保家卫国”之战,正在悄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