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骨》
第西章 腐骨上的锈纹
雪停后的夜风像磨砂纸,刮过陈锈露在外面的伤口。左脚踝肿得透明,脓血早把裤腿粘成了硬壳,夜里冻得梆硬,天亮回暖时,痂皮底下渗出的黄水在雪地上洇出暗渍。他用钢筋尖挑开一块痂,腐肉的气味像打翻的酱缸,混着铁锈味首冲鼻腔——伤口边缘的皮肉泛着灰紫色,几条白胖的蛆虫正从筋膜缝隙里钻出来,在脓血里扭摆。
【感染肌理:视觉与触觉的绞杀】
他数过,一共七条蛆。用钢筋把它们拨到雪地上,蛆虫遇冷蜷成白圈,像撒了把碎米粒。可伤口深处还在痒,不是皮肉痒,是骨头缝里痒,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想起小时候看村里老人治疮,用艾草熏,可他现在连火都生不起。手指戳了戳肿处,皮肤下的积水“咕嘟”响,脓水顺着指缝往下滴,在破布上结出暗红的冰花。
更吓人的是脚踝骨。昨天用钢筋刮腐肉时,刮出了一小块碎骨,像掰下来的蟹壳,上面附着的肉丝呈灰黑色,凑近闻有股铁锈味。他把碎骨揣在兜里,硌得大腿生疼,那感觉像揣着自己的半截命。
【无医之困:钢镚与体温的博弈】
裤腰里的钢镚只剩三枚。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起老周说镇医院的双氧水要五块钱一瓶。他摸了摸后腰,锈钥匙还在,只是被体温焐得发烫,铁锈蹭在掌心,像抹了层血。昨天他试着用雪搓伤口,冰水渗进去时,疼得眼前发黑,恍惚看见母亲提着药箱朝他走,箱子里装着紫药水和棉签,可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垃圾桶,里面全是别人扔掉的输液管。
后半夜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腿变成了锈铁,蛆虫是铁锈里钻出来的小螺丝,他用钥匙去拧,结果整条腿“咔嚓”断了,掉在雪地上砸出个坑。惊醒时,他发现左脚真的动不了了,膝盖以下像块冻硬的石头,只有脚趾头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把破袜子顶得一鼓一鼓的。
【自疗之残:锈刀与雪火】
他在垃圾堆里翻出半片剃须刀片,刃口卷得像锯齿。用雪擦了擦,铁锈掉在伤口上,疼得他倒吸凉气。咬着牙把刀片对准腐肉最厚的地方,刚一碰,腿就抖得像筛糠。“操……” 他骂了一声,却没力气喊出来,只能把破布塞进嘴里,牙齿咬穿了布片,尝到了血味。
刀片划下去时,他听见“噗嗤”一声,脓血溅在雪地上,像泼了碗红烧肉的汤。腐肉被割开的瞬间,一股更浓的恶臭涌出来,他看见里面的筋膜白花花的,几条蛆虫正往骨头缝里钻。他用刀片去挑,刀尖刮过骨头,发出“嘶啦”的声响,像在锯冻硬的木头。突然,刀片卡在肉里,他一使劲,“咔嚓”一声,刀片断了,半截刀刃嵌进了肉里。
“啊——!” 破布掉在地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他捧着腿在雪地里打滚,额头撞在变压器箱子上,“咚咚”响。野狗在远处嚎叫,他抓起身边的雪往伤口上捂,冰水混着脓血往下淌,冻得他嘴唇发紫。恍惚中,他看见父亲攥着锈钥匙站在煤窑口,朝他招手:“娃,回家……” 他想爬过去,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
【锈纹之谜:老槐与焦痕】
瘸腿老周是在天亮时找到他的。老周手里攥着个油布包,打开来是半张烧焦的纸。“在老槐树洞底下刨出来的,”老周把纸凑到他眼前,“你爹叫陈德山不?”
纸灰簌簌往下掉,勉强能看清“房产证”三个字,还有个模糊的地址:煤厂街17号。陈锈的手指抖得厉害,碰了碰纸灰,烫得他缩回手。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钥匙,说“那屋里有……” 话没说完就被埋进了煤堆。
“老槐树还在不?” 他哑着嗓子问,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老周叹了口气:“早砍了,就剩个树桩,昨儿我看见树桩底下有个坑,像是被人刨过。”
陈锈猛地抓住老周的手,指甲掐进对方的肉里:“带我去……求你……” 他的眼泪流出来,滴在老周手背上,很快结成冰。老周看着他溃烂的腿,又看看他眼里的血丝,半晌才点点头:“行,我背你去。”
【骨血之契:雪路上的拖痕】
老周背着他往煤厂街走。陈锈的伤腿拖在地上,脓血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暗红的线,像谁撒了一路的朱砂。路过废品站时,李老板探出头骂:“晦气!拖个死人瞎晃什么!” 老周没回头,只是把陈锈往上颠了颠,陈锈趴在老周背上,看见李老板脚边有个熟悉的黑影——是他的锈钥匙,不知怎么掉在那儿了,正被一只鸡用爪子刨着。
他想喊,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声。老周似乎感觉到了,脚步顿了顿,又加快了。煤厂街早成了废墟,只有一个歪倒的路牌还插在雪里,上面的“煤”字掉了半边,像个咧开的嘴。老槐树桩被拦腰砍断,树洞里塞着半块焦黑的打火机,外壳上印着“矿工专用”西个字。
陈锈让老周把他放下,他爬向树桩,手指在雪地里刨挖,指甲断了也没感觉。终于,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半枚烧焦的打火机,齿轮处还卡着根烧焦的火柴。他把打火机和锈钥匙放在一起,发现钥匙齿纹和打火机侧面的防滑纹居然能对上,像一幅拼图。
“爹……” 他把钥匙和打火机攥在手心,抵在额头上,“你到底藏了什么……” 风吹过废墟,卷起雪沫子,打在他脸上,像无数根针扎。他的伤腿浸在雪水里,己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有一种麻酥酥的痒,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像有无数条蛆虫,正在他的血肉里,沿着铁锈的纹路,慢慢啃噬出一个真相的形状。
老周在旁边默默地抽着烟,烟蒂的火星在雪地里明明灭灭。陈锈抬起头,看见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着朝阳,那光很暖,却照不进这片废墟,也照不进他掌心那把越来越烫的锈钥匙。他知道,钥匙打开的不是家门,而是一个被焚烧过的秘密,而他的腿,正在这片秘密的废墟上,和那把钥匙一起,慢慢锈成一堆再也无法拼凑的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