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着谢无咎的样子,缓缓将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和头颈。温暖瞬间淹没了她,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出满足的喟叹。泉水温柔地按摩着酸痛的肌肉,抚慰着疲惫的灵魂。腹中那核心的脉动,在这温暖舒适的环境中,似乎也变得格外安稳有力。
两人一左一右,隔着一臂的距离,浸在同一个温暖的泉池中。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彼此的轮廓,也暂时隔开了那复杂的目光和无声的尴尬。只有细微的水声和悠长的呼吸在洞中回荡。
沈明璃靠在池壁上,闭着眼,感受着身体的复苏。紧绷的神经在暖意中渐渐松弛,连日来的恐惧、绝望、痛苦和那撕心裂肺的恨意,似乎都被这温暖的泉水暂时洗涤、抚平。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她太累了。从濒死重伤到空间乱流,再到冰原狼群的生死搏杀,精神和身体早己透支到了极限。此刻,在绝对的安全(相对而言)和极致的舒适中,强撑的意志终于松懈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的头缓缓歪向一边,枕在了光滑温热的池壁上。绵长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细微,长长的睫毛在氤氲的水汽中安静地垂下,遮住了那双曾经燃烧着恨意的杏眼。她睡着了。在温泉水汽的包裹下,在经历了地狱般的磨难后,终于陷入了毫无防备的、深沉的安眠。睡颜恬静,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和安宁。
谢无咎在她呼吸变得绵长的瞬间,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穿过朦胧的雾气,落在沈明璃沉睡的侧脸上。水珠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流过苍白的脸颊,滴入乳白色的泉水中。几缕湿透的乌发黏在颊边,更添几分柔弱。她微微蜷缩着身体,双手无意识地护在小腹的位置,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藏。
看着她这副毫无防备、安静沉睡的模样,谢无咎的心头,那股熟悉的烦躁感似乎被这温暖的雾气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无声翻涌。
恨吗?当然恨。她强取玉佩(虽然现在知道是玉佩主动找上她),将他拖入这荒谬绝伦的境地。
但此刻,看着她苍白脆弱、为了腹中骨肉拼尽全力的样子,那份纯粹的恨意,似乎……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
是责任?先祖残魄的警告,玉佩的绑定,那个关乎他自身存亡与世界存续的核心……保护她和那个孩子,成了他无法逃避的、冰冷的责任。
是……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认同?认同她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守护腹中生命的强大意志和韧性?如同在冰原上,她为了救他(或者说救她自己和孩子)强行维持壁垒时的决绝?
还是……那奇异的生命链接中传递过来的、她纯净的生机和那份……奇异的共鸣感?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湿漉漉、凌乱不堪的乌发上。那发丝纠缠在一起,沾着尘土、汗水和干涸的血迹(可能是他的),显得狼狈又可怜。与她此刻恬静的睡颜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无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讨厌混乱,讨厌狼狈。尤其是……这混乱和狼狈,此刻正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与那份沉睡的脆弱安宁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