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小小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眼球可怕地翻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灼烧着林晚的手臂,也灼烧着她的灵魂。
“念念——!”林晚肝胆俱裂的尖叫几乎刺破屋顶。
“快!开放静脉通路!地西泮静推!准备吸氧!”刘医生反应极快,厉声指挥。护士们训练有素地冲上前,按住抽搐的孩子,寻找血管,消毒,推药……动作快得令人窒息。
林晚被护士强行拉开,眼睁睁看着冰冷的针头刺入女儿细嫩的皮肤,看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在药物作用下渐渐停止抽搐,却如同破布娃娃般下去,脸色从潮红迅速转为一种不祥的青白。
“心率190!血氧掉到88%!”护士急促地报着监测数据。
“准备气管插管!通知ICU!快!”刘医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氧气面罩扣在念念口鼻上,但那小小的胸脯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监测仪的警报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尖锐地撕扯着林晚的神经。她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浑身冰冷,双腿发软,只能死死抓住旁边的床栏才不至于瘫倒。
“宝宝……念念……看看妈妈……别睡……”她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决堤般涌出,模糊了视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儿科ICU的抢救团队推着转运床冲了进来。
“惊厥后呼吸抑制!考虑脓毒血症可能!快!上转运!”领头的医生语速飞快,一边指挥一边快速检查念念的情况。
林晚如同木偶般被推到一边,看着女儿被迅速转移到小小的转运床上,扣上更复杂的监护仪器,插上喉管,连接着氧气袋,像一件易碎的珍宝般被医护人员簇拥着,风驰电掣地推往另一个象征着生死未卜的ICU。
“家属!跟上!”一个护士回头喊了一声。
林晚如梦初醒,赤着脚,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冰冷的地板,漫长的走廊,刺目的灯光,前方那小小的、被各种管线包围的身影……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
顶层,沈砚的特护ICU。
周伯依旧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紧紧握着沈砚冰凉的手,目光片刻不离监测仪上跳动的曲线。沈砚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但失血过多造成的虚弱依旧让他深陷在药物和伤痛交织的混沌中。
突然,走廊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急促奔跑声和压抑的哭泣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口停住。
周伯眉头一皱,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祥。他轻轻放下沈砚的手,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向外看去。
只见林晚失魂落魄地瘫坐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墙壁,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她身上还穿着沾着沈砚血迹的衣服,赤着双脚,脚底沾满灰尘,狼狈不堪。而她的视线,死死地、绝望地锁定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儿科ICU大门上。
念念!
周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小小姐出事了!而且情况极其凶险!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沉睡的沈砚,又看了一眼门外濒临崩溃的林晚,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和决断。他轻轻拉开病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少夫人……”周伯蹲下身,声音沉重,“念念小姐她……”
林晚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她抓住周伯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嘶哑破碎:“周伯……念念……念念惊厥了……送ICU了……医生说……可能是脓毒血症……会死的……她会死的……”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脓毒血症!周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深知这种感染对婴儿意味着什么!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看着眼前这个被双重绝望击垮的年轻母亲,看着她眼中那摇摇欲坠的微光,一种深沉的悲悯和责任感汹涌而来。
“少夫人,您听我说!”周伯用力握住林晚冰冷颤抖的手,目光如炬,声音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念念小姐福大命大,有最好的医生,她一定能挺过去!您现在不能倒!少爷需要您!念念更需要您!您得撑着!”
“撑着……”林晚喃喃重复,眼神茫然,“怎么撑……砚哥他……”
“少爷他没事!他快醒了!”周伯斩钉截铁地说,更像是一种信念的传递,“您忘了?在月牙湾,在爆炸里,在刚才的枪口下,他都撑过来了!他是念念的父亲!他身上流着萧珩先生的血!他不会倒!念念也绝不会有事!您信我!”
周伯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林晚濒临崩溃的心房上。是啊,沈砚……他还在里面……念念还在里面……她怎么能先倒下?
就在这时,病房内,监测沈砚心率的仪器突然发出几声异样的、稍快的嘀嘀声!
周伯和林晚同时一震,猛地看向病房内!
只见病床上,沈砚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与沉重的黑暗做最后的搏斗。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氧气面罩下,那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砚哥?”林晚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进病房,扑到床边。
“少爷?”周伯也紧随其后。
沈砚的眼皮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他的喉结滚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林晚紧紧握住他的手,将耳朵贴到氧气面罩旁:“砚哥!砚哥我在!你听到我了吗?我是晚晚!”
“……晚……”一个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林晚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他听到了!他在叫她!
“是我!砚哥是我!”她泣不成声,“你醒了?你看看我!”
沈砚的睫毛如同挣扎的蝶翼,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底是失血和剧痛后的极度虚弱与茫然,瞳孔涣散,毫无焦距地对着惨白的天花板。
“念念……”又一个模糊的音节,带着深切的、本能般的焦虑,从他口中吐出。即使在昏迷的深渊,他似乎也感应到了女儿的危险!
林晚的心被狠狠揪紧!她哽咽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念念……念念有点发烧,医生在照顾她……没事的,很快就好了……砚哥你别担心,先顾好自己……” 她不敢告诉他实情,他现在的身体,承受不起。
沈砚的目光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着,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最终,那涣散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床边那个泪流满面、紧紧握着他手的熟悉身影。
焦距一点点凝聚。
是晚晚。
他的晚晚。
氧气面罩下,他极其微弱地、几乎看不见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只被林晚握着的手,也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力量,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林晚心中冰冷的绝望和恐惧。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他没有受伤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声音哽咽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力量:“砚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周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也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他悄然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将这方寸之地的空间留给这对刚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夫妻。
***
儿科ICU外的走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强迫自己喝了几口周伯送来的热牛奶,胃里却依旧翻江倒海。她不敢离开太远,就在沈砚ICU和念念ICU之间的休息区焦灼地等待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母兽。沈砚短暂苏醒后又陷入昏睡,但生命体征平稳了许多,这给了她一丝微弱的支撑。可念念那边……红灯依旧刺目地亮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钱福贵开口了。速来。」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了一眼沈砚紧闭的病房门,又看了一眼念念ICU那刺目的红灯,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和对毒蛇的恨意压倒了片刻的犹豫。她低声对守在外面的暗卫交代了几句,快步走向顶层尽头那间被临时征用的安全屋。
安全屋内,气氛凝重。陈默和两名神情冷峻的暗卫站在一旁。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粗布衣服、浑身抖如筛糠的干瘦老头——正是告老还乡的前沈园大管家,钱福贵。他脸色惨白,眼神惊恐,显然经历了极大的“压力”。
“少……少夫人……”钱福贵看到林晚进来,噗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饶命啊少夫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老爷……是沈国栋逼我做的啊!”
“逼你做什么?”林晚的声音冰冷刺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那株白玉兰树!到底怎么回事?”
钱福贵吓得一哆嗦,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敢有丝毫隐瞒:“是……是老爷!十六年前,他……他突然找到我,给了我一张图……让我按图上的位置,在花园里挖一个深坑……然后……然后他亲自带着一个密封的箱子埋了进去……再……再让我从外面运进一株上好的白玉兰树,就……就栽在那个埋箱子的坑上面!”
埋箱子?!白玉兰树下埋着东西?!
林晚、陈默和暗卫的瞳孔同时收缩!
“箱子里是什么?”林晚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不知道啊!”钱福贵哭嚎着,“老爷……沈国栋他亲自埋的,不许任何人靠近!埋好后,他还对着那棵树拜了拜,嘴里念叨着什么‘镇宅安家’……可……可那眼神……阴森森的,吓死人了!”
“后来呢?”陈默厉声问。
“后来……老爷就让我守口如瓶,说这事要是泄露半点,就让我全家死绝!”钱福贵浑身发抖,“再后来……过了几年,老爷他……他突然又把我叫去,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告老还乡,永远别再回南州……我……我害怕啊!拿了钱就跑了……少夫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您饶了我吧!”
白玉兰树下,埋着沈国栋亲自掩埋的箱子!时间点就在萧珩死后不久!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带路!”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立刻回沈园!给我挖开那棵树!”
沈园,后花园。
夜色如墨,只有几盏强力探照灯将花园一角照得亮如白昼。那株枝繁叶茂、在夜色中散发着幽香的白玉兰树,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周伯亲自指挥着几名绝对可靠、带着工具的暗卫,按照钱福贵颤抖着指出的位置——就在树根盘绕的中心区域,小心翼翼地开始挖掘。
泥土被一锹锹翻开,散发出潮湿的土腥气。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林晚站在不远处,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不敢想象下面埋着什么,但首觉告诉她,这将是撕开萧承业和沈国栋罪恶面纱的关键!
挖掘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突然,一个暗卫的铁锹碰到了硬物,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挖到了!”暗卫低呼一声。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住,屏住了呼吸。暗卫们更加小心地清理掉周围的泥土,一个深埋地下、长约一米五、宽约半米的金属箱轮廓逐渐显露出来。箱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泥土和锈迹,但材质异常坚固,似乎做过特殊的防腐处理。
“打开它!”林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暗卫们用特制的工具撬开箱子上锈死的锁扣。沉重的箱盖被缓缓掀开。
一股混合着泥土、防腐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探照灯惨白的光束,猛地照进箱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箱子里的景象,让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见惯风浪的周伯,都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箱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金银财宝或罪证文件。
只有一具森森白骨!
白骨保持着蜷缩的姿态,身上的衣物早己腐朽成碎片,依稀能辨认出是几十年前的式样。在白骨的颈骨处,赫然挂着一枚被泥土半掩、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羊脂白玉佩!那玉佩的形状和云纹……竟与萧珩遗物匣中的那块萧家嫡系玉佩,一模一样!
而在白骨的左手腕骨上,套着一个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形状的金属环——那是一个刻着扭曲火焰标记的……镣铐!
“烬”组织的镣铐!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在白骨头骨的眉心位置,深深嵌着一枚己经发黑、变形,却依旧能辨认出尖锐轮廓的玉兰花形状的……玉簪!
白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