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把最后一件沾满水泥点子的工服塞进破旧的滚筒洗衣机，按下启动键。机器发出沉闷的呻吟，在狭小逼仄、弥漫着廉价洗衣粉和霉味的出租屋卫生间里转动起来。他首起有些酸痛的腰，撩起汗湿的背心下摆擦了把脸上的汗，布满老茧的手掌下意识地摸向后腰偏左的位置。
那里，从小就有块胎记。不痛不痒，颜色是那种常见的深褐色，形状像个歪扭的逗号，约莫半个巴掌大。二十年了，它就像身体上一个沉默的注脚，张伟几乎忘了它的存在。但最近半个月，这地方总不对劲。说不上疼，就是一种隐隐的、持续不断的酸胀感，像是里面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干活时弯久了腰，或者晚上翻身压到，那感觉就更明显，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坠胀。
“妈的，累的？”他对着卫生间里那面布满水渍、边缘发黄的破镜子嘟囔了一句。镜子里映出一张过早被生活刻上风霜的脸，三十出头，眼角的皱纹却深得像刀刻。他侧过身，费力地扭着脖子，想看看后腰那块地方。光线昏暗，镜子角度也刁钻，只能勉强看到胎记边缘深褐色的轮廓。皮肤表面倒没什么异样，既没红肿，也没破皮。
他甩甩头，懒得再琢磨。干一天体力活，浑身都像散了架，谁还没点这儿酸那儿胀的？他趿拉着拖鞋走出卫生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着一股隔夜泡面汤的味道。桌上还摊着昨晚的残局——半包榨菜，两个空啤酒罐。他抓起遥控器，按开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嘈杂的综艺节目画面，声音开得震天响，试图填满这间只有十平米、却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屋子。
夜深了。窗外高架桥上飞驰而过的车流声渐渐稀疏，只剩下偶尔几声沉闷的轮胎摩擦声，像遥远的闷雷。张伟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下的劣质海绵垫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着他，但后腰那块地方的酸胀感却越来越清晰，顽固地抵抗着睡意。它不再是单纯的沉，里面仿佛裹着一根细小的针，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微弱却固执地戳刺着深处的某个点。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脸朝下趴着，想把那点不舒服压下去。这姿势似乎起了点作用，酸胀感被身体的重量分散了，变得模糊了一些。困意终于像潮水般涌上来，将他拖入了混沌的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
“嗡……”
一种极其低沉、极其细微的震动感，毫无征兆地将张伟从深沉的睡眠边缘猛地拽了回来！
那震动……不是来自床板，也不是来自窗外马路。它异常清晰，仿佛就贴着他的皮肉，甚至……就在他的身体里面！
源头……正是后腰那块酸胀的胎记深处！
张伟瞬间清醒了大半，睡意荡然无存！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块巴掌大小的皮肤区域。
震动还在持续。极其微弱，频率很慢，像是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在粘稠的液体里……极其艰难地……搏动了一下。又一下。
不是心跳。心跳在胸腔里，清晰而有力。这震动更深沉，更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滞感。仿佛他皮肤下面埋着一颗沉睡的、不属于他的、微弱的心脏，此刻……正被什么东西惊扰，开始极其不情愿地、沉重地苏醒！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张伟的脊椎瞬间爬满全身！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角冒了出来！他保持着趴卧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只有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是幻觉？一定是太累了！神经衰弱了！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那清晰的、缓慢而沉重的搏动感，一下，又一下，如同实质的鼓槌，狠狠地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胎记深处那熟悉的酸胀感陡然加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这搏动，在皮肤底下……膨胀！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充满恐惧的谨慎，颤抖着，伸向自己的后腰，伸向那块正在搏动的胎记。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深褐色的皮肤。
入手一片滚烫！
那块胎记所在区域的皮肤，温度明显比周围高出一大截！像一块刚熄灭但余温尚存的炭！而且，皮肤下的肌肉组织……似乎比平时更加僵硬、更加紧绷！仿佛下面正死死地包裹着什么正在挣扎、试图破“壳”而出的活物！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皮肤的瞬间！
“嗡——！”
胎记深处的搏动猛地加剧了！不再是缓慢的蠕动，而是变成了一次强烈的、带着痉挛性质的震动！仿佛他手指的触碰，彻底惊醒了皮肤下面那个沉睡的东西！
紧接着！
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清晰的……蠕动感！顺着他的指尖，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那不是肌肉的跳动！而是……一种有形的、带着某种意志的、如同巨大蛞蝓在粘液里缓慢爬行般的……蠕动！
张伟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鸡鸣般的怪响！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垮了他！他像疯了一样，双手胡乱地、死命地抓挠着自己的后腰！指甲狠狠地抠在那块滚烫的胎记上！
“滚出来！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出来！”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在死寂的出租屋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和疯狂！
指甲刮破了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他感觉不到！他只想把皮肤下面那个正在蠕动的东西抠出来！碾碎它！
然而，他的抓挠和抠挖，似乎彻底激怒了那个东西！
胎记深处的蠕动骤然变得狂暴起来！不再是缓慢的爬行，而是变成了剧烈的、毫无规律的顶撞！一下！又一下！如同一个被囚禁的、充满暴戾的活物，正在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撞击着束缚它的皮囊！
“呃啊——！”张伟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那顶撞的力量巨大无比，每一次都像一把钝锤狠狠砸在他的腰椎深处！剧痛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从床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蜷缩在地板上，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双手死死地捂住后腰，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无法抑制的恐惧而筛糠般抖动着。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浸透了他的背心和身下的地面。黑暗中，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的声音。
胎记下的顶撞……暂时停止了。
但那剧烈的搏动感和滚烫的温度，依然清晰地烙印在那里。仿佛那东西……只是暂时蛰伏，正在积蓄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
张伟躺在冰冷的地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后腰那块巴掌大的皮肤，此刻仿佛成了连接地狱的门户。他不敢再碰，甚至不敢去想皮肤下面到底是什么。是肿瘤？寄生虫？还是……别的什么无法理解的、活着的……东西？
第二天，张伟是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和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出现在工地的。一夜的剧痛和恐惧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后腰那块地方依旧滚烫，搏动感虽然减弱了，但那种沉甸甸的、仿佛里面塞着个活物的异物感却更加清晰。每一次弯腰铲水泥，每一次扛起沉重的钢管，那异物感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提醒他身体里藏着个定时炸弹。
“老张，咋了？脸色跟死人似的？昨晚让女鬼吸干了？”工友老李叼着烟卷凑过来，半开玩笑地拍了他肩膀一下。
这一下正好拍在张伟后腰偏左的位置！
“嘶——！”张伟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触电般向前一弓，脸色瞬间煞白！剧烈的、如同昨晚那种被重锤砸中腰椎的剧痛再次袭来！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老李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拍疼了？腰扭了？”
张伟扶着旁边冰冷的脚手架钢管，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不是扭伤……是那东西！是那东西被惊动了！
“真……真没事？”老李狐疑地看着他惨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不行就去医院瞧瞧，别硬扛着，腰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医院……
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张伟心中浓重的恐惧迷雾。对！去医院！让医生看看！管它是肿瘤还是虫子，切了！挖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下午，张伟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他揣着仅有的几百块钱积蓄，走进了离工地最近的一家社区医院。挂号，排队。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冰冷的金属座椅硌得他腰后的异物感更加明显。他坐立不安，每一次心跳都仿佛牵动着那块滚烫的皮肤。
终于轮到他了。诊室里坐着一个西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表情有些淡漠的男医生。
“哪儿不舒服？”医生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着。
“医生，我……我后腰这里……”张伟转过身，撩起汗衫下摆，露出后腰那块深褐色的胎记，“这块胎记，从小就有。可最近……它不对劲！又酸又胀，里面……里面像有个东西在动！在顶！还发烫！”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语无伦次。
医生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张伟的后腰上。他站起身，走到张伟身后。张伟能感觉到医生戴着橡胶手套的、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压在胎记周围的皮肤上。
“这里疼？”医生按了按。
“不……不是疼，是里面……里面在动！”张伟急切地解释，“真的！医生！我感觉得到！像……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医生没说话，手指沿着胎记边缘仔细触诊。张伟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医生冰凉的手指，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下那团东西的存在感，仿佛它正隔着薄薄的皮肉，与医生的手指对峙。
“胎记颜色是深了点，边界也还算清晰……”医生一边摸一边低声自语，像是在做记录，“皮肤温度……是有点偏高。压痛……不明显。”他收回手，坐回椅子上，“你感觉到的‘动’……可能是肌肉痉挛或者神经牵扯痛。这位置靠近腰骶神经丛，劳累过度或者姿势不对，容易引起放射性不适，感觉错位也是有的。”
“不是！医生！不是感觉错位！”张伟急了，猛地转过身，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眼睛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布满血丝，“是真的在动！像……像活物一样！昨晚……昨晚它还顶我！顶得我摔下床了！真的！您信我！”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恳求。
医生看着张伟激动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或者是面对“臆想症”患者时的职业性疏离？
“这样吧，”医生拿起笔，唰唰地开了一张单子，“先去拍个彩超看看。皮下有没有增生、囊肿什么的，一目了然。”他把单子递给张伟，“缴费在一楼。拿到结果再回来。”
张伟攥着那张轻飘飘的、却仿佛承载着全部希望的缴费单，手心全是冷汗。
B超室在二楼走廊尽头。房间里灯光惨白，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吹得张伟的后腰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趴在冰凉的检查床上，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年轻的女技师面无表情地将冰凉的耦合剂挤在他后腰的胎记位置。
“放松点。”女技师的声音毫无波澜。
张伟努力深呼吸，试图放松紧绷的肌肉。冰凉的探头压在了滚烫的胎记皮肤上，缓缓移动。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女技师盯着屏幕，手指熟练地操作着探头，来回扫动。她的表情起初是职业性的专注，但渐渐地……张伟从侧面瞥见，她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困惑？她调整了一下探头角度，扫得更慢、更仔细了。屏幕上的黑白图像如同抽象的水波纹，不断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女技师操作探头的时间明显比张伟预想的要长得多。房间里只剩下机器低沉的嗡鸣和耦合剂被挤压发出的黏腻声响。张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惧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为什么这么久？她看到了什么？
终于，女技师停下了动作。她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张伟：“擦一下，外面等结果报告，大概十分钟。”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张伟捕捉到她收回视线前，目光飞快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扫过他后腰那块深褐色的胎记。
十分钟，像十年一样漫长。
张伟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后腰那块地方，在耦合剂擦掉后，滚烫的感觉似乎更加清晰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面那东西的轮廓，甚至能感觉到它……似乎正在极其缓慢地……蠕动？不，更像是在……调整姿势？一种等待宣判的、冰冷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报告窗口终于叫到了他的名字。
张伟几乎是扑过去的，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纸。
他迫不及待地低头看去。
报告单上印着冰冷的专业术语和黑白图像。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描述和测量数据，目光急切地扫向最下方的“超声提示”：
超声所见：
于左后腰部皮下脂肪层探及一低回声区，范围约4.3cm x 3.1cm。
形态欠规则，边界尚清晰，内部回声不均匀，可见散在点状强回声。
CDFI：其内未见明显血流信号。
超声提示：
左后腰部皮下脂肪层低回声区，性质待定，建议结合临床或进一步检查（如增强影像学检查）。
“性质待定”……“进一步检查”……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针一样扎进张伟的眼睛。没有定论！什么都没查出来？那昨晚的剧痛和蠕动感算什么？！那技师惊疑的眼神又算什么？！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捏着报告单，失魂落魄地走回诊室。
医生接过报告单，扶了扶眼镜，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嗯……看图像，就是个皮下脂肪层里的低回声团块，边界还算清楚，里面没看到血流信号……不像血管瘤，也不太像典型的脂肪瘤或者囊肿……”医生放下报告单，看向张伟，“目前看，恶性的可能性不大。但‘性质待定’，说明图像不够典型，不能完全排除一些少见的情况。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大医院做个CT或者核磁共振看看，那个看得更清楚。”
“医生！它真的在动啊！”张伟几乎要崩溃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后腰，“报告说没血流，可它……它在我身体里！我能感觉到它在动！它是活的！您信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嘶吼。
诊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隔壁诊室传来的模糊交谈声和走廊的脚步声似乎都远去了。医生看着张伟激动的样子，沉默了几秒钟。那眼神复杂，有职业性的冷静，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是对“癔症”的无奈？
“这样……”医生终于开口，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却让张伟的心彻底沉入谷底，“我理解你的担心。但B超是目前最首观的检查了，它确实没显示里面有活性的东西。你感觉到的‘动’，很可能还是神经性的，或者心理作用导致的躯体化症状……这样，我先给你开点放松肌肉、营养神经的药，你回去按时吃，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也别老想着它，观察几天。如果症状加重，或者……嗯……那感觉实在受不了，再去做个CT。你看行不行？”
张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医生的话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没查出来？心理作用？他捏着那张轻飘飘的药方，感觉它像一张嘲讽的废纸。他后腰那块滚烫的皮肤下，那沉甸甸的、搏动着的异物感，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真实得可怕！怎么可能是心理作用？！
他没有去药房。他攥着那点可怜的积蓄，失魂落魄地走回了那个冰冷、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一进门，他就冲到卫生间那面破镜子前，背对着镜子，拼命地扭着脖子，想看清楚后腰那块地方。
镜子角度太刁钻，光线太暗。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深褐色轮廓。他用手去摸，滚烫！僵硬！皮肤下面……那东西……似乎比早上更“鼓”了一点？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钱没了，希望没了。没人信他。他该怎么办？等着那东西破体而出吗？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窗外高架桥上的车灯偶尔扫过，在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张伟蜷缩着，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沉浮。
突然！
“嗡……”
那熟悉的、低沉的、来自胎记深处的震动感，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这一次，它不再微弱！不再缓慢！而是变得极其有力！极其……活跃！
如同一个被禁锢了太久、终于挣脱了部分束缚的活物，开始充满力量地搏动！
“咚…咚…咚……”
沉重而清晰的搏动感，一下，又一下，如同战鼓般，狠狠地撞击着张伟的腰椎！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后腰那块皮肤猛地向外一鼓！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奋力地蹬踹！
张伟的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猛地用双手死死捂住后腰！入手一片滚烫的坚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面那个东西……它不再仅仅是搏动！
它在……蠕动！
以一种充满力量的、带着某种明确方向的、如同巨大蛆虫在粘液中奋力爬行般的姿态……在……向上蠕动！
它……它想爬到哪里去？！
张伟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他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巨大的绝望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的终极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卫生间那面破镜子前！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看后腰！他死死地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下移动！
越过自己惊恐的眼睛，扭曲的嘴巴，颤抖的下巴……
越过汗湿的脖颈，剧烈起伏的胸膛……
最终，死死地钉在了自己的后背……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柱的位置！
镜子里，那深褐色的胎记轮廓，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凸起！
而在那凸起的中心……
皮肤表面，极其轻微地……极其明显地……蠕动了一下！
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下面……翻了个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