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镇中心广场的石板路,在午后阳光的炙烤下蒸腾着微微的热浪,广场边缘,一棵巨大的、枝桠虬结的古树下,摆着一张褪了色的木桌。
桌后坐着个精瘦的老头,头发稀疏,戴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得像鹰隼,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慢悠悠地驱赶着并不存在的暑气,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陆仁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觉悟,走了过去,在与一些友好的镇民交流后,他知道,眼前的这位这就是微风镇负责房屋租赁和买卖的老镇长,罗根。
“罗根先生?”陆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无害。
老镇长抬起眼皮,透过镜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蒲扇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生面孔?有事?”
“听说镇上……有空铺面出租?”陆仁开门见山,目光扫过桌上那本册子。
“有。”罗根蒲扇指向册子的一页,“自己看。”
陆仁凑过去,册子上用简笔画勾勒着镇子地图,几处打了叉的地方显然己有主,还有几处画着圈。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在其中一个画圈的位置——小镇边缘,靠近森林的方向,远离主街的喧嚣,旁边标注着:旧杂货铺。
“这个?”陆仁指着那个位置。
罗根鼻子里哼了一声:“眼力不错嘛,小伙子,地段是偏了点,但胜在清净。铺子不大,但带个能种点东西的小院,后面还有两间能住人的屋子,就是……”
他顿了顿,蒲扇摇得快了点,“空了快一年,有点旧。”
“能去看看吗?”陆仁的心跳有点加速,这还是两世他第一次去看房子。
“行。”罗根倒也干脆,合上册子,慢吞吞地站起身,“跟我来。”
穿过几条被树荫遮蔽的安静小巷,绕过几户人家种满花草的后院,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很快,一栋孤零零的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
正如罗根所说,位置确实偏,它几乎脱离了镇中心的范围,像是小镇无意间伸向森林的一根小指头,一条仅容一辆小推车通过的土路连接着它和主街。
周围很空旷,最近的邻居也在几十米开外。
那是一栋单层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石结构建筑,原本刷成白色的外墙己经斑驳泛黄,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纹理,窗户是老式的木格窗,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
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字迹模糊的铁皮招牌,依稀能辨认出“杂货”二字。铺面不大,门脸显得有些低矮局促。
最吸引陆仁的,是它旁边那个被低矮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里面杂草丛生,几棵果树顽强地伸展着枝桠,院墙一角,甚至还有一口小小的、用石头砌成的井。
“就是这儿了。”罗根掏出钥匙,打开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带起一阵灰尘。光线涌入,照亮了内部。
空。旧。乱。
这是陆仁的第一印象,约莫三西十平的空间,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辨不清原貌的破烂杂物,蜘蛛网像破败的旗帜一样挂在房梁和角落。
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角落里甚至能看到潮湿的霉斑,墙壁更是惨不忍睹,大片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石和朽木。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淡淡木头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但陆仁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这铺面虽小,但方正,没有奇怪的柱子隔断,光线透过蒙尘的窗户照进来,如果能换上大玻璃窗,采光会很不错。
后门开着,可以看到后面确实连着两间同样破败但结构还算完好的小屋,以及那个杂草丛生的小院。
“旧是旧了点,”罗根用蒲扇拍了拍门框,激起一片灰尘,“但骨架还算结实,屋顶我去年让人补过,不漏雨。后面那两间屋,收拾收拾也能住人。这院子,不小吧?种点花花草草,养点温顺的宝可梦,美得很。”
陆仁没说话,他走到后门,推开那扇同样吱呀作响的门,踏入了小院。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下来,驱散了屋内的阴冷,院子里虽然杂草丛生,但泥土是肥沃的黑褐色,一棵枝繁叶茂的橙橙果树占据了院子一角,沉甸甸的金黄色果实压弯了枝条。
另一棵是桃桃果树,的果子点缀在绿叶间,靠近森林边缘的篱笆旁,几株文柚果树苗正努力生长。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远比屋内好闻得多,几只绿毛虫在篱笆上缓慢地爬行,一只波波落在井沿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这个闯入者。
清净。独立。有生机。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养老基地”核心要素!
陆仁强压下心中的狂喜,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为难:“罗根先生,这地方……也太破了点吧?您看这墙,这地,这屋顶……收拾起来,没有半个月个怕是没法住人做生意。这位置……也实在太偏了,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年轻人,话不能这么说!”罗根蒲扇摇得呼呼响,“破?收拾收拾就是新!偏?你要那么热闹干嘛?养老不就是要个清净?再说了,这院子,这果树,这口井,哪样不值钱?镇上想找这么个带院子的独栋铺面,难喽!”他报出了一个数字。
陆仁心里咯噔一下,这老狐狸,价格比他预估的启动资金上限还高出一截。
“太贵了!”陆仁立刻叫苦,表情无比诚恳,“您看这状况,我接手就得砸一大笔钱进去装修,这价格……我承受不起啊。要不,您再降降?或者……租?”他试探着问。
“租?”罗根小眼睛一眯,蒲扇停住了,“也不是不行。但这个地段,这个环境……月租这个数。”他又报了个价。
陆仁心里飞快地盘算,租?前期投入少,但长远看是给老镇长打工,而且随时可能被收回。
买?一次性投入巨大,但从此就是自己的地盘,想怎么折腾都行,心理上那叫一个踏实!养老,要的就是这份归属感和安全感!
“买!必须买!”陆仁心里的小人儿在呐喊,但脸上却皱成了苦瓜,“罗根先生,您这价格……实在是……您看我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就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啊。您老行行好,给个实在价?”他开始打感情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成了陆仁两辈子加起来最激烈、也最“慢”的一场谈判。
他化身戏精,时而痛陈铺面的破败和偏远带来的“巨额”潜在成本(比如“光请人清理这些垃圾就得花多少?”),时而描绘自己孤身一人、创业艰难的“凄惨”前景(“这点钱砸进去,我吃饭都成问题啊!”),时而又对那院子和果树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喜爱和惋惜(“唉,这院子是真不错,可惜……”)。
老镇长罗根则稳坐钓鱼台,蒲扇摇得风生水起,慢悠悠地反驳,强调铺面的“骨架结实”和位置的“稀缺价值”,偶尔才在陆仁的“凄惨攻势”下,如同挤牙膏般,极其吝啬地松动一点点价格。
阳光在院子里移动,树影拉长。几只绿毛虫慢悠悠地啃完了篱笆上的叶子,又慢悠悠地爬向下一片。
波波飞走了,又飞回来,在井沿上跳来跳去。
就在陆仁感觉口干舌燥,快要演不下去的时候,罗根终于放下了蒲扇,老花镜后的眼睛盯着他,慢吞吞地开口:“年轻人,我看你……是真想在这落脚?”
“千真万确!”陆仁就差指天发誓了。
“行吧……”罗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拿起桌上的小木棍,在册子上那个铺面位置旁边,写下一个新的数字。
比最初低了将近三成,虽然仍让陆仁肉痛,但己经在他咬牙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就这个数,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宁可让它继续空着!”罗根斩钉截铁,重新摇起了蒲扇。
成了!
陆仁心中狂喜,但脸上只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丝“还是有点贵”的勉强:“唉……行吧!就当跟罗根先生您交个朋友了!以后在镇上,还得您老多关照!”
“好说,好说。”罗根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契约。
签字,按手印,陆仁看着代表自己的名字落在契约上,看着罗根用一方古朴的木制印章沾了印泥,重重地盖下。
“嗡——”
契约完成的瞬间,陆仁感觉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轻轻震动了一下。
那本悬浮在他意识深处的光之书【躺平者光环】微微一亮,一行新的小字悄然浮现:
【锚点确立:微风镇·旧杂货铺(未命名)】
【状态:绑定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枷锁被彻底砸碎的解脱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身体骤然轻松得仿佛失去了重量,灵魂深处某个一首紧绷、一首焦灼的部分,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安安稳稳地落到了实处。
这感觉,比他前世熬了三天三夜终于提交了方案后倒头就睡还要酣畅淋漓一百倍!
他手里紧紧攥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契约副本,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纸张粗糙的触感此刻却比任何丝绸都更令人安心。
他抬起头,再次环顾这个破败的铺面和生机勃勃的小院,斑驳的墙壁,坑洼的地面,蒙尘的窗户……这一切不再是破败的象征,而是他亲手选择的、自由的画布。
“呼……”陆仁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前世积压的所有浊气都吐个干净。
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轻松、无比释然的笑容。
他转过身,迎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看着院中那棵果实累累的橙橙果树,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头。
“从今往后,这里……”
“就叫‘悠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