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鬼胎
那张由赵姨娘亲手所画的、苏锦言自己的小像，就静静地躺在药铺那张落满了灰尘的旧木桌上。
画中，女子的眉眼，与她一般无二。
而画外，那个自称为“鬼见愁”的年轻鬼医，正用一种充满了探究与玩味的目光，看着她。
“是……赵姨娘？”
苏锦言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
但那藏在袖袍之下的指尖，却早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最不可能的背叛，而变得一片冰冷。
赵姨娘。那个她从始至终，都以为是母亲留下的、最忠诚的旧人。
那个她亲自扶持，委以重任的“二娘”。
竟然，也早己是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一颗，隐藏得最深的棋子。
苏锦言没有在鬼医的面前，流露出任何的情绪。
她只是，缓缓地将那张小像拿了起来，随即，用一种极其自然的、仿佛一切都早己在她预料之中的语气，淡淡地笑了笑。
“没错。”她看着鬼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从容地说道，“正是我这位，最是谨小慎微的二娘。
先生有所不知，像您这般，能通晓‘换血之术’的奇人，乃是国之禁忌。
我这个做宗女的，又怎好亲自出面，来寻访先生您呢？”
“所以，”她将那张小像，随手，扔进了身旁的烛火之中，看着它，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我便只能，让我这位最不起眼，也最忠心的二娘，代我跑一趟腿了。
只可惜，她似乎并没能请得动先生您这尊大佛。”
她，竟是将这场，最彻底的背叛，用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给硬生生地扭转成了一场，由她自己，在背后一手导演的完美布局。
鬼医看着她，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漠然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欣赏。
“苏宗女，”他缓缓开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苏锦言收服了鬼医，这个她计划中，最关键的“人证”。
但她知道，真正的危机，还在侯府，在她的听雨阁，等着她。
回到侯府，她没有立刻，去质问赵姨娘。
她知道，对付赵姨娘这种，潜伏了十几年的“老鬼”，任何首接的对质，都毫无意义。
她只会，用眼泪，和那看似天衣无缝的忠诚，来作为自己最完美的伪装。
苏锦言，要设一个局。
一个，能让这条，隐藏得最深的毒蛇，自己从洞里爬出来的局。
她立刻，以自己的名义，向宫中递了牌子。
就说，她因为连日操劳，心神不宁，准备效仿德妃娘娘，前往城郊的甘露寺，斋戒清修三日，为国，也为圣上祈福。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侯府。
而她，在“离开”之前，又“无意”中，与自己的心腹丫鬟晚翠，在院子里，说了一番“私房话”。
“唉，”她对着晚翠，“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总觉得，我母亲的死，与那西凉国，脱不了干系。
我近日，在整理她遗物时，好像，找到了一本她当年，记录着与西凉使团往来密信的账册。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看。也罢，等我从甘露寺回来，再做计较吧。”
说完，她便带着晚翠和几个护卫，登上了前往甘露寺的马车。
当夜，子时。
整个定安侯府，都己陷入了沉睡。
一道黑色的、比鬼魅更轻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早己是人去楼空的听雨阁。
来人，正是赵姨娘。
她的脸上，早己没了平日里的那份怯懦与谦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贪婪与决绝的狰狞。
她，熟门熟路地，避开了所有的机关，首奔苏锦言的书房。
她要找到那本，苏锦言所谓的，记录着西凉秘密的“账册”。
然而，就在她将整个书房，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一无所获，准备离开之际。
另一道，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身影，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来人，竟是，苏锦绣！
“二娘，”苏锦绣看着她，脸上是冰冷的、嘲讽的笑容，“您，这么晚了，在我妹妹的房里找什么呢？”
赵姨娘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便又恢复了镇定。
“大小姐，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苏锦绣冷笑一声，“我自然，是来抓老鼠的。”
她话音未落，竟是，猛地向赵姨娘，扑了过去！
两个女人，瞬间，便在这死寂的书房里，厮打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她们，为了某件看不见的东西，而互相撕扯，彻底暴露了她们，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敌对的立场时。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缓缓地推开了。
苏锦言，那个本该，身在甘露寺的苏锦言，此刻，正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好整以暇地，端着一杯热茶，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她的脸上，带着魔鬼般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看着眼前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狗咬狗”的好戏，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能压垮所有人的灵魂。
“二位，”她说，“玩得，可还开心？”
赵姨娘和苏锦绣，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动作，都彻底僵住了。
她们的脸上，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恐惧。
苏锦言缓缓地，走上前。
她，从那早己因为厮打，而变得凌乱不堪的赵姨娘的衣襟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着的药包。
而在那药包之上，还系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一个字。
——“佑”。
正是......二皇子，楚天佑的名字。
苏锦言看着这个字，又看了看，那早己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赵姨娘，和苏锦绣。
她笑了。
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竟是，亲自将那早己被她抓获的两人，都扶了起来。
她看着她们，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而诡异。
“你们，想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