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描绘着二皇子的画卷,就躺在苏锦言的脚下。
而那句“吾儿天佑,亲启”的题字,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所有人的眼睛里。
户部侍郎张恒,这位皇后最忠心的走狗,他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像是见了鬼一般,不顾一切地,便要向那幅画扑过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己然是不打自招。
苏锦言的心,在那一刻,沉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知道,她“不小心”,撞破了一个,比“叛国”和“夺嫡”,都更可怕的,来自紫禁城最深处的,禁忌的秘密。
她脚下的,不是一幅画。
那是一道,足以将她和所有看见它的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催命符。
苏锦言的动作,比张恒更快。
她没有去抢,也没有去躲。
她只是,在张恒即将扑到她面前时,极其“不经意”地,用脚尖将那幅画,向着旁边一位前来“观礼”的、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御史大夫脚下,轻轻地踢了过去。
“哎哟,”她的声音,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无辜,“张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怎地,将您惊吓成了这般模样?”
那御史大夫,下意识地,便弯腰捡起了那幅画。
当他,和周围几位同样被“请”来看热闹的言官,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画上的内容,和那句充满了慈母之情的题字时,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惊到极致的表情。
皇后,称呼她自己的亲外甥——二皇子为,“吾儿”。
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足以让整个朝堂,都为之地震。
张恒看着那幅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传阅,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瘫倒在地。
苏锦言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只是,对着那位手持画卷,脸色变幻不定的御史大夫,恭敬地行了一个万福之礼。
“大人,”她的声音,清澈而坦荡,“此物,乃是在查抄侯府之时,从张大人袖中‘不慎’掉落。
臣女,人微言轻,不敢妄议宫中之事。
此物,究竟是张大人的‘私藏’,还是另有玄机,便只能有劳各位大人,呈交圣上,亲自定夺了。”
她,将这颗烫手的、足以致命的山芋,用一种最光明正大,也最无可指摘的方式,交到了这些最擅长“以小搏大”的言官御史手中。
她,成功地从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中心,抽身而出。
回到听雨阁,她立刻,求见了祖母。
当老夫人,听完苏锦言的叙述,得知那画中内容时,她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威严的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骇然。
“糊涂啊……”老夫人喃喃自语,她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这……这不是什么私情。这是一张催命符啊!”
在苏锦言困惑的目光中,老夫人,终于,说出了一个尘封了近二十年的皇家秘辛。
“当今的二皇子,楚天佑,他的生母,乃是皇后娘娘入宫前的手帕交,最好的姐妹。
后来,她难产而死,只留下了尚在襁褓之中的二皇子。
当时,皇后自己,还未诞下太子,便将二皇子,接入宫中,亲自抚养了整整五年,视若己出。
首到太子出生,二皇子,才被送回自己的宫殿。”
“所以,”老夫人看着苏锦言,声音里,充满了凝重,“皇后与二皇子之间,名为叔嫂,实则,有着比寻常母子,更深的养育之情。
他们,才是这宫里,隐藏得最深的同盟!”
这个秘密,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苏锦言脑中,所有黑暗的角落!
她全明白了。
从始至终,二皇子和太子,就不是真正的敌人!他们与皇后一起,才是这盘棋局上,最可怕的、三位一体的,执棋者!
他们,在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争斗,来作为幌子,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暗中,剪除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统治的,任何一股力量!
无论是费家,还是她的母亲,甚至是德妃!
而她,苏锦言,从始至终,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所有的反击,所有的胜利,都不过是,在他们早己预设好的剧本里,徒劳地挣扎。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愤怒,和一丝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心头。
她看着窗外,那轮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月亮,许久,许久。
最终,她笑了。
那笑容,凄美,却又,带着一种足以让神佛都为之战栗的、疯狂的决绝。
“好。”她轻声说道,“既然,你们是真正的同盟。
那,我就亲手,将你们这牢不可破的同盟,撕开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裂痕。”
她立刻,召来了她如今,在宫中,最隐秘,也最可靠的盟友——费云。
她将那幅,由她亲手临摹的、与原画一模一样的“赝品”,交到了费云的手中。
她对着费云,下达了一个,近乎于疯狂的指令。
“我要你,想尽一切办法,让这幅画,‘不经意’地,出现在太子妃的面前。”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她看见。”
费云看着那幅画,和上面那句“吾儿天佑”,瞬间,便明白了苏锦言的用意。
三日后,消息,从东宫传了出来。
太子妃,在“无意”中,看到了这幅画卷。
她没有哭,没有闹。
她只是,在第二日的请安中,对着皇后,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温婉,也更疏离。
她,在自己的安胎药里,发现了一味,与藏红花药性相冲的凉性草药。
苏锦言知道,她那颗充满了剧毒的、名为“猜忌”的种子,己经,成功地在东宫最核心的地方,生根发芽。
就在她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时。
一封来自靖王的、加急密信,再一次,被送到了她的手上。
这一次,信上,不再是任何的哑谜或暗示。
而是一句:
“西凉使团,向圣上,为二皇子请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