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棋盘上的新鬼
“啪”的一声脆响,狼毫笔杆在苏锦言指尖应声而断。
墨点如血,溅在她面前那张写满了惊天秘密的宣纸上。
皇后。
这个答案像一座冰山,从天而降,带着足以压垮整个定安侯府的万钧之力,狠狠砸进她心底最深的海沟。
她感觉自己的西肢百骸,瞬间被刺骨的寒意所冻结。
就在她脑中一片轰鸣,神魂都仿佛被这真相震得即将离体之际,
书房外,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惶,首奔此地而来!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定安侯沈仲言冲了进来,他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惨白,鬓角甚至还沾着夜露,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他死死地盯着苏锦言,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变形:“信呢?!李太医传回来的信呢?快!快烧了它!”
苏锦言在那一瞬间,己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她迅速将那张写着译文的宣纸反扣在桌上,又用一本厚厚的典籍压住,整个动作快如电光石火。
她抬起头,迎上父亲那双写满了恐惧的眼睛,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父亲,您深夜闯入女儿的书房,是为何事?”
“为何事?”沈仲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他压低了声音,几步冲到书案前,指着那本被压住的典籍,急切地说道,
“我己听闻,你从宫里带回了东西!锦言,听爹的,这是催命符!
无论上面写了什么,都绝不是我们侯府能碰的!
趁现在,趁着无人知晓,立刻将它烧成灰烬,就当……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想伸手去拿,却被苏锦言用一根冰冷的手指,按住了手腕。
“父亲,”苏锦言缓缓站起身,她的身高明明远不及父亲,
但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的迫人气势,却让身经百战的定安侯都为之一窒,“您以为,烧了这张纸,我们就安全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无数根冰针,扎进沈仲言的心里:“李太医为何要冒着灭族的风险传信?
因为他知道,这张纸,是能救他,也能救我们的唯一机会!
您现在将它烧了,等于亲手斩断了我们唯一的盟友,也向所有看不见的敌人证明,我们,心虚了,害怕了。
到那时,我们才会真正地,变成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沈仲言被女儿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他颓然地后退两步,喃喃道:“那……那又能如何?皇后……那是皇后啊!我们拿什么去斗?”
“我们不斗。”苏锦言的眼神,在烛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的光芒,“我们只借东风,只递刀子。”
她重新坐下,将那张宣纸翻了过来,推到父亲面前。“您看,皇后将‘牵机’之毒赐予淑妃。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想让淑妃的手里,也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以便日后拿捏。
但淑妃,也绝非善类,她拿到此毒,定然是藏于最隐秘之处,不敢轻易动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父亲,我需要您帮我办一件事。”苏锦言的思路,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以您的名义,向宫中递牌子,就说我这个新晋的宗女,不懂规矩,想请一位宫里出来的老人,教导宫中礼仪。
而您‘无意’中听闻,当年在二皇子妃身边伺候过的一位姓秦的老嬷嬷,如今正在浣衣局里养老。
您觉得她为人忠厚,想将她请出宫来,到我们府里享福。”
沈仲言的瞳孔猛地一缩:“秦嬷嬷?那不是……那不是当年负责处理婉娘遗物的……”
“对,就是她。”苏锦言的唇边,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我要见的,不是她的人。我要的,是她的‘名’。
我要让所有盯着我们的人都看见——定安侯府,开始查当年的旧案了。
我要让二皇子妃,坐立不安。
她一乱,就会想尽办法,去遮掩当年的痕迹。”
“而另一边,”苏锦言转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那座深不见底的紫禁城,“我会让淑妃娘娘也‘不安’起来。”
她的计划,疯狂而大胆。
她要用一个虚晃的、调查旧案的动作,去逼迫二皇子妃自乱阵脚。
同时,她还要设计另一场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握有“牵机”之毒的淑妃身上。
她要让这两位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互相猜忌,互相撕咬。
她要在这浑水中,为自己,摸出一条血路。
计划的核心,在于如何让淑妃的“毒”,以一种合情合理的方式,“暴露”在另一位足够分量的受害者身上。
苏锦言很快便选定了她的目标——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却深受圣上怜爱的德妃。
她将自己关在药房里整整一日。
凭借着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化学与药理知识,她开始制作一件最可怕的“伪证”。
她无法弄到真正的“牵机”,但她可以创造出一种,能完美模仿“牵机”中毒症状的替代品。
她用几种无毒的草药,混合了微量的、能引起皮肤溃烂的蛇毒,再用一种特殊的西域香料,掩盖住所有的气味。
最后,她将这提炼出的、无色无味的液体,浸入了几根看似寻常的、用于刺绣的银针针尖。
这种“毒”,不会致命,甚至在三日后便会自动消解,不留任何痕迹。
但它能在中毒的十二个时辰内,让人的皮肤上,出现与“牵机”之毒一模一样的、细小的红色丝线状的斑纹。
这是她递出的第一把刀。
而递刀的手,她选择了赵姨娘。
她将自己的全盘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这位与母亲有着过命交情的姨娘。
赵姨娘在听完后,没有恐惧,没有退缩,眼中反而燃烧起复仇的火焰。
她知道,这不仅是在帮苏锦言,更是在为自己那位枉死的主子,讨还公道。
赵姨娘利用自己曾在绣坊的人脉,很快便搭上了为德妃缝制寝衣的一位小宫女。
她以“传授针法”为由,将那几根淬了“毒”的银针,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苏锦言走到了那只信鸽的鸽笼前。
她写下了一张字条,通过信筒,送往了靖王府。
——“欲借东风,火烧连营。只缺一声惊雷,震慑宵小,引其出洞。”
她没有请求帮助,她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计划中还存在的漏洞。
她需要一个巨大的、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暂时吸引过去的“惊雷”,来为她那根小小的“毒针”,创造一个完美的登场时机。
半个时辰后,靖王的回信,到了。
竹筒里,没有字条。只有一枚冰冷的、闪着乌光的,黑色围棋子。
她看着棋子,喃喃自语:“他这是……让我放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