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仿佛停止了流动,连大殿穹顶缝隙里漏下的几缕微尘,都凝固在了半空中。所有弟子,包括刚刚还沉浸在“大师兄好帅好有担当”感动中的沈苒苒,全都像被最顶级的石化术同时击中。
他们保持着前一刻的表情——震惊、茫然、困惑、甚至还有一丝对大师兄的崇拜残余——僵硬地凝固在原地。眼珠子死死地钉在那个被妇人捏在手里、正散发着幽幽绿光、发出“滴”声的古怪黑色铁块上。
那是什么?法宝?不像!任何一件法宝,哪怕是魔道邪器,也总该有灵力波动!可这玩意儿,死气沉沉,冰冷得像是从幽冥深处挖出来的石头,除了那诡异的绿光和怪叫,没有任何属于修仙界的能量气息。
那“滴”声还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清脆得刺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沈阳站在绿光笼罩的中心,感觉那光像冰冷的舌头舔过他的脸。他引以为傲的定力、他身为大师兄的威严,在这一刻被这古怪的玩意儿和妇人那看肥羊般的热情眼神,冲击得摇摇欲坠,碎成了渣渣。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赔?怎么赔?拿什么赔?扫……扫什么码?分什么期?V信致富宝灵石通?这都是什么天书?!
他脑子里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比渡劫时的天雷还要震耳欲聋。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无知又愚蠢的土鳖!连带着他方才那句“我赔”的豪言壮语,此刻听起来都像个荒谬绝伦的笑话!
噗……死寂中,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又极其突兀的嗤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秦楠和那个古怪黑方块上移开,带着被冒犯的惊怒,齐刷刷地射向声音的源头——大殿中央,那个一身青衣、本该是风暴中心的叶芸汐!
只见叶芸汐依旧站得笔首,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她那万年冰封、从未有过任何情绪波动的唇角,此刻,竟然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弯了一下!
虽然那弧度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虽然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如同寒潭深处投入一颗石子,涟漪一闪便归于沉寂。
但对于这些熟悉大师姐如同熟悉自己掌纹的玄元宗弟子来说,这细微的变化,不啻于平地惊雷!天崩地裂!
大师姐……笑了?
那个修太上忘情道,七情冻结,六欲不存,脸上永远只有一种表情——没有表情——的大师姐叶芸汐,在眼前这荒诞离奇、鸡飞狗跳的一幕下……居然……笑了?!
这一刻,所有弟子的认知,遭到了比那个古怪黑方块更猛烈的、毁灭性的冲击!他们看着叶芸汐嘴角那抹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再看看秦楠手里那还在“滴滴”作响、绿光幽幽的玩意儿,再看看大师兄沈阳那张由青转白、由白转红、五彩缤纷如同开了染坊的脸……
世界观,碎了一地。
秦楠可不管这些。她等了片刻,见沈阳只是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眼珠子都不会转了,那热情洋溢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撇了撇嘴,带着十二分的嫌弃。
啧,搞了半天,光会打嘴炮啊?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那鄙夷简首要溢出来,“赔不起就赔不起嘛,装什么大尾巴狼?害我白高兴一场!”她一边嘀咕,一边利索地把那个还在“滴滴”叫唤的黑色方块塞回了她那个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尿素”袋子里。
那“滴滴”声终于消失,大殿里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走了走了,小姐,她拽着叶芸汐就往大殿侧门走,嘴里还絮絮叨叨,声音洪亮得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这破地方乌烟瘴气的,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个小丫头片子唱大戏,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小姐你也是,性子太软和!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儿,就该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跟他们废什么话?下次奶娘教你,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就得……
她的声音和那两道身影(一个青衣清冷,一个粗布彪悍)消失在侧门之后好一会儿,大殿里那凝固的死寂才如同坚冰般,缓缓裂开一丝缝隙。
“咯…咯咯……” 一个弟子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墨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
“妖…妖妇!”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带着被羞辱的愤怒,憋红了脸吼道,定是用了什么妖法!迷惑大师姐!
对!妖法!立刻有人附和,试图用这个解释来安抚自己濒临崩溃的认知,不然大师姐怎么会……
怎么会任由她拉扯?怎么会……好像还笑了?最后这个疑问,没人敢说出口,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每个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