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楠看着他艰难吞咽的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安静地咀嚼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清粥小菜的战斗，林亦最终败下阵来。他沉默地吃着秦楠准备的每一餐，如同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眼神冰冷，动作机械。秦楠则像个无情的监工，确保他摄入足够的营养，按时服用消炎药。
术前禁食的那晚，秦楠破天荒地没有做任何吃的。她只是烧了一大壶热水，晾凉后灌进暖水瓶里备用。
林亦躺在客厅临时支起的行军床上（卧室的床太高，上下不便），那条裹着厚厚石膏模的断腿被小心地垫高。麻药的效果正在消退，一阵阵钻心剜骨的剧痛从腿骨深处蔓延开，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和后背的衣衫，他死死咬住牙关，身体因为强忍痛楚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秦楠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本从医院顺回来的《骨折术后护理手册》，借着台灯的光线翻看。听到他压抑的痛哼，她抬起头，眉头拧紧。
“疼？”她问，明知故问。
林亦紧闭着眼，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没有回答，只是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秦楠放下手册，起身去厨房。很快，她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盆回来，盆里是温热的清水。她拧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水拧得半干，然后掀开林亦身上薄薄的被子。
林亦猛地睁开眼，警惕而冰冷地看着她。
秦楠无视他的目光，动作不算温柔，但也没有刻意加重力道。她用温热的毛巾开始擦拭他脸上和脖子上的冷汗。温热的触感让林亦紧绷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毛巾擦过的地方，那种黏腻冰冷的感觉确实被带走了，带来一丝短暂的舒适。
擦完脸和脖子，秦楠犹豫了一下。她掀开被子一角，露出林亦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左腿上方的大腿和膝盖部位。手术伤口在石膏里面，外面看不到，但剧烈的疼痛让周围的肌肉也紧绷着。她避开石膏边缘，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大腿上冰冷的汗渍。
温热的湿意渗透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稍稍缓解了那钻心剧痛带来的冰冷麻木。林亦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丝，虽然眉头依旧紧锁，牙关也咬着，但喉咙里那压抑的痛哼似乎低弱了一点。
秦楠沉默地擦拭着，动作略显笨拙，但很仔细。房间里只剩下毛巾拧水的声音和林亦偶尔压抑的抽气声。
“止痛药要六个小时后才能吃。”秦楠放下毛巾，重新给他盖好被子，声音干巴巴的，“忍不了也得忍。敢乱动把石膏弄裂了，我就把你这条腿锯了，省事。”
林亦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疼痛而颤抖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秦楠重新坐回小板凳，拿起那本护理手册，却没有再看。她只是沉默地坐着，看着行军床上那个蜷缩着的、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少年身影。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辉。寂静的深夜里，只有少年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痛哼，和女人沉默的守候。
长夜依旧漫长，但冰冷的绝望里，似乎悄然滋生了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冰原上顽强钻出的一星绿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