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晨光给人一种温暖又满足的感觉，也让人更勇敢了些。
用过早膳，虞欢颜便带着紫藤院的丫鬟和凌雨一同去太师府。
今日休沐，昨日虞欢颜便己递来拜帖。
马车停在太师府门前，太师府的管家出来迎接。
这是虞欢颜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踏入太师府。
年幼时偷溜出宫玩，曾路过太师府门前，想到外祖不喜自己，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虞欢颜跟着管家，莲步轻移，步摇轻晃，姿态端庄。
行至主厅，只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周太师坐在正前方主位上，左右两侧坐着两位舅舅、舅母。
还有清一色的表兄表弟立于后面。
大舅舅与二舅舅在京中任职，三舅舅外派地方上去了，所以今日只有两位舅舅和西位表兄弟在。
除了周太师，两个舅舅见到她都是满眼欢喜之色。
几个表兄表弟也是难掩激动。
只是周太师一言不发坐在上首，他们也都没说什么。
虞欢颜站在中间，臻首微低，素手交叠，腰肢微折，膝盖轻屈，朱唇轻启。
一一向周太师与几位长辈行礼。
“欢颜见过外祖父，见过舅舅、舅母。”
周太师抬眸看着那双与令仪一般无二的眸子，却看不到令仪的影子。
令仪从不会这般端庄行礼，自小像个野猴子似的。
在他心中，就是想将令仪培养成这样的大家闺秀。
但如今见到端庄知理的虞欢颜，他却是没有半点欢喜。
虞欢颜眸中没有令仪那般意气飞扬，娇纵任性的神情。
令仪也从不会这般小心翼翼对着任何人。
“父亲，父亲……”见周太师久久不语，长子周之行出声唤道。
“欢颜快免礼，让大舅母好好看看，许久不见都这么大了。”周大夫人将虞欢颜扶起来，周二夫人也一同拉着虞欢颜于一旁坐下。
“欢颜长得真好看。”
“这通身的气质，真真是极好的。”
两位舅舅舅母是真心喜欢这个外甥女。
虞欢颜三个舅舅生了七个儿子，硬是没生出一个女孩儿。
是以他们见着女儿就格外欢喜。
“初次拜访，是欢颜的不是。欢颜心中有愧，准备了一些小物件儿，望外祖与舅舅、舅母们莫要嫌弃。”
虞欢颜虽这般说，但众人都知道，不是她不知礼数，是周家做得不对。
紫藤院中的婢女每人手中都抱着几样东西。
虞欢颜先从青豆手中接过一个精致锦盒，双手呈给周太师:“欢颜前日偶得这方端墨，见刻着松鹤延年图，便想着送给外祖。望外祖莫要嫌弃。”
周太师垂眸看着虞欢颜手中的锦盒，却是不伸手去接。
管家见状将锦盒接过，道了句:“表姑娘有心了。”
虞欢颜只当没看见周太师对她的冷淡，又将其他人的礼物一一送到手中。
大舅舅喜爱字画，便送了他一幅名家字画。
二舅舅喜爱练字，便送了他一只狼毫。
三舅舅喜爱弹琴，便送了他一本琴谱，还请他们代为转交。
……
每个人都收到了各自喜欢的礼物。
就连几位表兄表弟都有。
虞欢颜这般玲珑心思，更是令在座之人心中愧疚难当。
想她还是婴孩时便离家入宫，幼年时失去双亲。
周家众人从未对她照拂一二，她却还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喜好。
这礼物，倒似一块石头，砸地每个人心里生疼。
青豆在后面愈发生气了，想姑娘在宫里陛下对她千娇万宠，从不忍她受委屈，这周老头跟茅厕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姑娘都这般了，他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妹妹送的礼物我甚是喜欢，我是三表哥，听闻妹妹出宫回府住了，妹妹一个人在宫外若有难处，可派人来府中寻我帮忙。”周景川上前道。
他是见过这个表妹一次的，年幼时在宫宴上，被这个大眼瓷娃吸引。后来他还想去寻她，只是他入宫的机会不多，每次入宫，祖父都不带他去寻，大家都说祖父不喜欢表妹，慢慢的他也没再去寻过了。
凌雨在心中白了周景川一眼，哪里用得着他帮忙，陛下自会为姑娘将一切都处理地妥妥帖帖。
周景川开了头，见周太师未说什么，其他人也心思活跃了起来。
周家最小的儿子，十岁的周景明上前拉着虞欢颜天真道:“表姐好漂亮，表姐可以住在太师府吗？我的院子有许多房间，表姐同我一起住吧。”
西公子周景希道:“七弟说的对，表妹可时常来太师府小住。”
凌雨闻言轻咳了两声。
若是晚上陛下去紫藤院时见姑娘没在，还是被表兄表弟留在太师府中的。
怕是要半夜来提人。
虞欢颜自是不会留在太师府，而且外祖一言不发坐在那，就差把“不喜欢”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她还不至于如此没有眼色。
虞欢颜婉拒道:“欢颜谢谢各位的好意，镇国公府久无人住，还有许多事要打理，今日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行了个告退礼，道:“欢颜告退。”
“我去送送欢颜。”周之行起身随着虞欢颜往外走，几位表兄表弟也想去送，被周之行拒了。
周之行与虞欢颜走在前面，青豆与凌雨等人跟在后面。
见身后的人跟得远，周之行才道:“欢颜，你莫要生你外祖的气。”
“欢颜不会。”虞欢颜还是一如既往语气温和，挑不出一点问题。
周之行知这是虞欢颜与他们周家疏离，才这样说，他又道:“你外祖以前最是疼爱你娘，你娘幼时调皮，专和你外祖对着干，你外祖叫她做什么，她偏反着来。我们周家只有她一个女儿，都宠着她，纵着她，每每她闯祸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你外祖也并不是不喜你父亲，他只是深知战场凶险，他只愿你娘寻个平顺安稳的人家。若是寻个普通人家，哪怕差一些，也不打紧，有我周家护着，她都能过得顺心如意。但事与愿违。你初入宫时，你外祖也曾求陛下，求太妃，想接你出宫，但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喜欢你父亲，也不喜欢你，不放心你出宫。后来，你爹娘去世了，你外祖大病一场，你外祖母不久后也去了。你外祖他怨的，其实是他自己，怨他自己没有早些同你娘说清楚，让你娘至死都以为他还在生气。你娘南下后，每个月都会寄一封家书回来，记着南边的风土人情，军中的趣事。以及你父亲如何如何体贴周到，她不后悔嫁给你父亲，望你外祖莫要忧心。你外祖其实知道，你娘没有选错人，只是他从未宣之于口。你娘去世后，他每每在宫里见到你，都会想起你娘，所以他也只是在逃避。欢颜，舅舅知你在宫中过得很好，陛下对你很好，所以未曾打扰过你。你莫要怪我们。”
周之行说完，二人不觉间己走到大门外。
虞欢颜只是颔首敛眉，道:“欢颜知道了。欢颜告退。”
说罢，便转身上了马车。
压下眸中泪意，没再回头看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