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紫禁城的宫墙还浸在薄雾里，浣衣局己飘出此起彼伏的捣衣声。陈冉的手掌被木杵磨得通红，指缝间渗着冻疮裂开的血珠，却不敢有半分懈怠。昨夜那个嬷嬷正坐在廊下嗑瓜子，浑浊的眼睛时刻盯着这群小宫女。
“陈冉，把这批冬衣送到景仁宫去。” 嬷嬷突然开口，将一摞叠得齐整的绸缎衣裳推过来，“若是误了时辰，仔洗你的皮！”
陈冉咬着牙抱起衣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敢得罪郭布罗格格……”
“听说她爹是替主子背了黑锅才死的，这种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冉强忍着眼泪走出浣衣局。寒风卷着枯叶扑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满心都是父亲临终前的模样。那天父亲咳着血，拉着她的手说：“阿冉，千万别信宫里的人……”
转过永巷拐角时，陈冉突然撞上一堵温热的胸膛。衣裳散落一地，抬头却见路于卓弯着腰，正帮她一件件拾起。
“小心些。” 路于卓将衣裳递还给她，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上，眉头微蹙，“怎么弄成这样？”
“没事。” 陈冉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路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去养心殿的路上。” 路于卓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昨日见你没吃晚饭，特意留的桂花糕。”
陈冉望着那方金黄的糕点，喉咙发紧。在这冷冰冰的宫里，竟有人记得她没吃饭。正要推辞，却见路于卓将糕点塞进她怀里，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万事小心。”
捧着还带着温度的糕点，陈冉站在原地怔了许久。首到远处传来景仁宫宫女的催促声，她才回过神，快步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储秀宫内，郭布罗?梓桐正对着铜镜梳妆。小桃捧着一叠卷宗跪坐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格格，那个路于卓…… 两年前突然出现在内务府，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听说他识字断文，颇得总管太监赏识。”
“识字断文？” 梓桐停下手中的簪子，眼尾泛起兴味，“一个太监，为何要识字？”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格格！慈安太后宣您即刻去钟粹宫！”
梓桐脸色微变，起身整理衣裳。慈安太后突然召见，必定有事。临行前，她瞥了眼案上的卷宗，轻声吩咐：“继续查，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养心殿内，路于卓垂手站在咸丰皇帝的画像前，心跳如擂鼓。昨夜总管太监交给他的任务，此刻正藏在袖中 —— 将一封密信交给恭亲王奕訢。
“路公公，恭亲王到了。” 小太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路于卓深吸一口气，迎上前去。恭亲王身着常服，眉目间带着几分疲惫。两人擦肩而过时，路于卓不着痕迹地将密信塞进对方袖中，动作快得无人察觉。
就在这时，养心殿的门突然被推开，慈禧太后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路于卓心中一紧，连忙低头行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哀家听说，内务府出了个会说话的小太监？” 慈禧太后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路于卓跪在地上，声音平稳：“回太后的话，奴才只是说了些逗趣的话，不敢惊动太后。”
“抬起头来。”
路于卓缓缓抬头，迎上慈禧太后探究的目光。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让他浑身发冷。
“倒是生得清秀。” 慈禧太后轻笑一声，“以后就调到长春宫来吧，哀家身边正缺个会说话的。”
殿内一片寂静。路于卓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依旧恭敬：“谢太后恩典，只是…… 内务府事务繁杂，奴才怕误了太后的事。”
“怎么？不愿意？” 慈禧太后的声音骤然变冷。
路于卓重重叩首：“奴才不敢！只是内务府总管对奴才有恩，奴才想等办完手头的事，再去伺候太后。”
慈禧太后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罢了，哀家不勉强。等你想通了，再来找哀家。”
等慈禧太后离开，路于卓才发现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己经引起了这位太后的注意，往后的日子，怕是更加艰难了。
夜幕再次降临，陈冉蜷缩在浣衣局的角落里，就着月光吃着路于卓给的桂花糕。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中的寒意。她想起白天在景仁宫，听到几个宫女议论，说郭布罗?梓桐正在西处打听路于卓的事。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陈冉透过窗户望去，只见几个侍卫押着一个太监从门前经过。那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却让陈冉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听说那人是给恭亲王送信时被抓的。” 旁边的小宫女小声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陈冉握紧了手中的糕点。送信、恭亲王…… 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路于卓今早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此刻的路于卓，正躲在内务府的柴房里，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研读着一本《御批通鉴辑览》。白天在养心殿的惊险一幕让他明白，自己必须更加小心。慈禧太后的注意，既是机会，也是危机。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路于卓迅速将书藏进怀里，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门被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路兄弟，出事了。” 来人是他在内务府的好友，“今日被抓的那个太监，是咱们的人。他身上的密信…… 恐怕己经落到慈禧太后手里了。”
路于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密信一旦泄露，不仅他的复仇计划会毁于一旦，就连陈冉、还有那个对他好奇的郭布罗?梓桐，都可能受到牵连。
“我去想办法。” 路于卓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无论如何，不能让密信的内容传出去。”
夜色渐深，紫禁城的角楼上传来梆子声。这一夜，注定无眠。陈冉、路于卓、郭布罗?梓桐，三个身份迥异的人，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朝着未知的方向，越转越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