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影在她眸中跳跃如鬼火,几个贵女听闻,纷纷探身。七八双缀着珍珠的绣鞋碾过薄冰,琉璃灯将人影拉长,投在粉墙上,扭曲得如同皮影戏里的魑魅魍魉。梅林深处,纠缠的人影映在雪地上——那黛色斗篷与玄青大氅交叠,恰似砚台里泼翻的黛青颜料,污了满纸洁白。
几个贵女挤作一堆,珠钗碰撞发出细碎声响。罗紫璃捏着半幅绣帕尖声笑道:“好个与郡王私会的荷瑶公主,这梅林里的雪都要被臊化了!”另一个贵女绞着帕子附和:“听说郡王妃有了身孕,她还来搅和,莫不是克母的命数要克到别人家去?”
话音未落,雪地上忽有银线绣的石榴红裙角掠过。蓝茵茵扶着丫鬟的手站在梅林外,鬓边珠花在寒风里微微发颤。她望着两人,眼尾的泪痣被冻得发红,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抽噎。那半幅鸳鸯绣帕从她掌心滑落,被风卷着撞在梅枝上,露出内里绣的"炎曦"二字。
蓝茵茵破碎的尾音被风雪揉碎。她转身时绣鞋碾过薄冰,踉跄两步几乎栽倒,却仍咬着唇强撑着往前跑,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像被风刮散的星子,散在雪地上。
“让开!都给我让开!”夏炎曦焦急的吼声己远得听不真切,只有腰间玉带钩刮断她一缕青丝的触感,还残留着细微的刺痛。那缕断发缠在枯枝上,在寒风中无助地飘荡,像极了传说中月老祠被焚毁后,散落一地的、注定无望的红线。
"啧啧,"罗紫璃晃着绣帕凑近,赤金护甲几乎要刮到池黛琪的脸,“啧,荷瑶公主好大的威风,竟在别人府上私会郡王,还气走了正头郡王妃?”她眼珠一转,故意提高声音,"还是说…你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
"克母的灾星!"罗紫棠的绢扇敲在梅枝上,震落一串冰碴,"静妃娘娘泉下有知,得悔死生你!"
这些话像浸了盐水的针,扎进池黛琪后颈。她想起七岁那年,乳母抱着她躲在佛堂,听见宫人们嚼舌根:"静妃娘娘就是被这小灾星克死的。"那时她摸着火盆里将熄的炭,烫得缩手,却不敢哭——哭了就是承认自己是灾星。
"姑娘别怕!"巧栀突然扑过来,发间珍珠滚落在雪地上,"要动我家公主,先踩着我尸体过去!"小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戳破了池黛琪眼眶里的泪。她望着巧栀脸上那道血痕——是罗紫璃的护甲划的,细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雪上,绽开小朵红梅。
污言秽语如冰雹砸下。池黛琪耳边嗡嗡,眼前贵女在琉璃灯影中扭曲成青面獠牙的鬼魅。她们涂丹蔻的手指戳向她脊梁,每一下都似在说“你不配”。手腕珊瑚珠串勒出的红痕,此刻成最清醒的痛——原来她早该明白,夏炎曦的温柔,不过是镜花水月。
"你们!谁都不许动我家姑娘!"巧栀的哭腔穿透喧嚣。这小丫鬟髻早被抓散,发辫上的珍珠滚落一地,却仍像只护崽的母鸟,张开双臂挡在池黛琪身前。她盯着罗紫璃的护甲,咬着牙道:"要动我家公主,先踩着我尸体过去!"
罗紫璃冷笑,护甲划过巧栀脸颊,血珠渗出:“你算什么东西?”原来,终究敌不过现实。这念头冰冷浮起,带着近乎麻木的钝痛,令她几乎窒息。刚才梅林深处,他攥她手腕的滚烫体温,眼底那抹痛楚的猩红,此刻都成尖锐讽刺。手腕被夏炎曦攥过之处,珊瑚珠串留下的灼痛非但未消,反而愈发强烈,似要熔穿她的骨头。这痛楚清晰无比,瞬间压过心底那点可笑的酸涩。
池黛琪踉跄后退,脚下是踩碎的梅枝与散落的蜜蜡珠子。蓝茵茵泣血的控诉仿佛仍在风雪回荡,而夏炎曦毫不犹豫追去的背影,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心口最柔软处。
污言秽语如冰雹砸落。池黛琪只觉耳边嗡嗡,眼前精心描画的面孔在琉璃灯扭曲光影下,化作面目狰狞的鬼魅。她们唇齿间吐出的不是话语,而是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西肢百骸。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骨髓蔓延,西肢僵硬冰冷,呼吸都带着冰碴。
不……不对……一种更原始、更暴戾的情绪,如沉睡火山,在冰冷绝望下猛烈翻涌、冲撞!这铺天盖地的恶意,这锥心刺骨的背叛,这当众被剥尊严的羞辱……汇聚成毁灭性洪流,疯狂冲击她意识深处摇摇欲坠的屏障!
“唔……”池黛琪闷哼,痛苦捂头,眼前发黑。身体似有东西在剧烈撕扯、争夺!
“你们!谁都不许动我们家姑娘!”巧栀带着哭腔,小丫鬟髻己被抓散,狼狈却仍死死护在池黛琪身前,徒劳抵挡不怀好意的推搡。
就在这时——
“何人在此喧哗?”
一道清冷如碎玉击冰的女声,毫无预兆穿透嘈杂声浪。
喧嚣骤静。
琉璃灯光芒流转,照出来人。她身着曳地深蓝宫装长袍,袍上以极细银线绣着繁复星宿图纹,在清冷月色下泛着幽邃冷光。发髻高绾,仅簪一支古朴却光华内蕴的东珠钗,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全场。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贵女们,如被掐脖的雀鸟,瞬间噤声,纷纷瑟缩低头,连罗紫璃和罗紫棠都下意识退后几步。
池黛琪艰难抬头,视线因剧痛模糊。来人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她混乱思绪有了一瞬清明。然而,目光掠过蓝袍女子,落在其身旁几乎与夜色相融的玄色衣角时——
池黛琪瞳孔骤缩!
那身量,那轮廓……
她呼吸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