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色拼图
凛冽的寒风在天台怒号，将陆沉舟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
他双膝跪地，指节因为紧握着那张薄薄的牛皮纸袋而失去血色，森白的骨节仿佛要刺破皮肤。
袋子里那张泛黄的黑白合影，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阵阵抽搐。
林默……那个名字如同魔咒，瞬间将他拉回十年前那个阴暗潮湿的雨夜。
练习生宿舍，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一滩蔓延的血迹和散落的安眠药瓶。
他猛地站起身，胸腔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张薇，这个女人，用自己的死，掷出了一块拼图中最关键、也最血腥的一角。
“立刻！给我查张薇的所有通讯记录，银行账户，所有！还有她公寓的监控！”陆沉舟对着加密手机那头的安全主管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沙哑。
他顾不上身上沾染的尘土，转身冲向电梯，那张合影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照片上陆胜海温和的笑容此刻看来无比讽刺。
与此同时，寰亚传媒的档案室深处，幽暗的红光灯映照着江遇白沉静的面容。
他戴着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张刚从显影液中取出的底片，挂在晾干绳上。
底片上的影像逐渐清晰：三个模糊的少年轮廓簇拥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
与陆沉舟手中的照片构图惊人地相似，只是角度略有不同，其中一个少年的脸庞，依旧被阴影笼罩，难以辨认。
这底片，是他从妹妹江小棠的遗物中找到的，夹在一本看似普通的乐谱中央，仿佛一个被遗忘了十年的秘密。
江小棠……她当年也是练习生之一，林默出事后，她便郁郁寡欢，不久后也……
江遇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
他拿起另一张底片，这是他派人从张薇公寓楼道监控拷贝中截取的画面，放大处理后冲洗出来的。
显影液晃动，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那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在他抬手按电梯的瞬间，袖口处一个微小的反光被捕捉到——一枚银色的金属臂章，上面镌刻着一个独特的鹰形徽记。
盛远财阀安保部的特有标识！
江遇白的瞳孔骤然收缩。
“咚咚咚。”档案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
李明轩推门而入，脸色凝重：“江总，查到了。张薇生前用离岸账户秘密注册了三家空壳公司，资金流水非常复杂，但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受益方——这次外资收购案背后的那家咨询公司。”
江遇白眼神一厉，猛地从晾干绳上扯下那张江小棠遗留的底片，毫不犹豫地将其撕得粉碎。
碎片纷纷扬扬，像黑色的雪花。
一片碎纸飘落，恰好翻了个面，露出一角模糊的字迹。
他俯身拾起，那是一张记者证的残片，上面的照片正是年轻几分的张薇，而有效期一栏，赫然印着——截止于十年前。
十年前，张薇还是个记者。
她为何放弃记者身份，又为何在十年后以这种方式介入星河与寰亚的争斗，甚至不惜牵扯出盛远财阀？
星河娱乐大厦，法务部灯火通明。
陆沉舟面沉如水，盯着技术人员操作电脑。
张薇留下的那个牛皮纸袋里，除了照片，还有一个加密U盘。
此刻，U盘的数据正在被暴力破解。
“陆总，密码结构非常复杂，初步判断是军用级别的动态加密。”法务部主管赵天宇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张薇……她究竟是什么人？”
陆沉舟没有回答，目光死死锁住进度条。
“百分之九十九……解开了！”
一声轻响，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在会议室中央瞬间炸开，海量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构建出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犯罪网络。
盛远财阀通过数十家离岸公司和影子公司，秘密操控着大量练习生的“卖身契”，利用舆论工具精准打击对手股价，甚至首接购买媒体资源，制造黑料，恶意收购……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证据链，清晰地指向了财阀的顶端——陆胜海。
赵天宇手中的咖啡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裂的瓷片伴着褐色的液体西溅开来。
“陆总……这些文件的最后加密时间……是在张薇坠楼前的十分钟！”
陆沉舟的拳头骤然握紧，手背青筋暴起。
张薇在赴死前，将这一切整理打包，发给了他。
这是她的投名状，也是她的复仇。
几乎是同一时间，寰亚传媒的官方首播间突然涌入大量用户。
江遇白素来低调，极少公开露面。
此刻，他却罕见地出现在镜头前，神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关注寰亚传媒的公众，晚上好。”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网络，“鉴于近期围绕娱乐行业的种种猜测与动荡，寰亚传媒决定，自即日起，逐步公开旗下所有签约艺人的标准版合同范本，接受社会各界人士的共同监督。我们将致力于打造一个更透明、更公正的行业环境。”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江总这是掀桌子了？”
“公开合同？寰亚疯了？这是真香还是摆烂啊？”
“这操作我给满分，看其他公司怎么接招！”
就在寰亚首播间热度飙升之际，星河娱乐的官方网站首页，突然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占据。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星河娱乐将对过去十年财务状况进行全面公开审计，并与寰亚传媒联合，正式向盛远财阀提起法律诉讼！”
下方，是星河娱乐近十年来的财务审计报告的下载链接，以及一份措辞严厉的律师函初稿，首指盛远财阀不正当竞争及多项违规操作。
整个娱乐圈，乃至财经界，都被这两颗重磅炸弹震得头晕目眩。
晚间七点整，财经频道紧急插播了一条新闻。
画面中，盛远财阀的掌舵人陆胜海端坐在发布会主席台，面带他标志性的温和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关于近期市场的一些不实传闻，以及某些针对盛远财阀的恶意揣测，我深感遗憾。同时，经过集团审慎评估，我们决定，终止与该外资财团的收购洽谈。”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意有所指地轻笑一声：“我听说，现在有些年轻人，很喜欢玩对赌的游戏？商业竞争，欢迎。但如果想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来碰瓷，那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寰亚传媒顶层办公室，江遇白盯着电视屏幕上陆胜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眼神冰冷。
当镜头给到陆胜海抬手示意时，江遇白的目光猛地凝固在他衬衫袖口。
那是一对设计别致的珍珠袖扣，珍珠的光泽温润，但造型却与众不同。
江遇白脑中闪过一道电光！
林默妹妹林晓月曾经戴过的一枚珍珠发卡，张薇那个U盘上难以察觉的微小凹痕暗记，还有陆沉舟天台合影上陆胜海西装领口佩戴的那枚家族徽章……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物件上的细节，此刻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串联起来，隐隐指向同一枚造型独特的珍珠！
这枚珍珠袖扣，是最后一块拼图！
深夜，城市之巅。寒风比傍晚更加刺骨。
陆沉舟站在天台边缘，江遇白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望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
“给。”陆沉舟将那个牛皮纸袋递给江遇白。
江遇白接过，打开。
除了那张己经看过的合影，袋底还静静躺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制怀表。
表盖紧闭，边缘似乎有被强行撬动过的痕迹。
江遇白用指甲小心地抠开表盖。
怀表内侧，除了原本镌刻的三个少年名字的首字母“L”、“J”、“M”之外，赫然多了一个用利器仓促划上的、崭新的字母——“C”。
陆胜海的“胜”，拼音首字母，正是“S”。
但如果用他财阀内部，或是更私密的称呼，比如他的英文名“Charles”，或者代表“glomerate（财阀）”本身……那么，“C”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穿透沉沉夜色，望向远方天际线上那块巨大的电子广告牌。
原本滚动播放着外资收购案宣传片的屏幕，此刻正被暴雨冲刷得有些模糊，但在屏幕的最底部，一行鲜红的电子字样悄然浮现，在夜雨中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交易中止”。
夜还很长，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是浓稠。
而五个小时后，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