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王城的灯火在雾色中逐渐沉寂。云风亲自护送沈清棠出摄政王府,随行的车队隐入夜幕,马蹄声在青石巷中被夜风裹散,仿佛一切声响都被这座城池吞入了无形的深渊。
车厢内,沈清棠静默不语。指尖轻拢在膝上,一路风声透窗而入,带着夜的寒意与尘香。今日东宫与摄政王府之间的数番过招,她虽面上沉稳,从容应对,心中却早己疲惫至极。
云风从侧马靠近车辕,低声禀道:“沈姑娘放心,太子的人并未跟来,路上己清净。”
沈清棠微微颔首,嗓音淡然却掩不住疲意:“云风,多谢。”
不多时,马车在沈府外缓缓停下。朱红大门紧闭,门内却灯火未灭。红梅早候在门口,一见沈清棠下车,几步迎上,脸上写满急切与担忧:“小姐,这一日可是吓死奴婢了!先是东宫,后又摄政王府……您究竟与他们说了什么?”
她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发颤,却强自压抑着,不敢让人听出情绪。
红梅心中酸楚难言。她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曾经的沈清棠不喜抛头露面、不爱应酬外人,连出府门都三思,如今却在东宫与摄政王府之间周旋如履薄冰。她不是不骄傲小姐的沉着与胆识,可越是这样,越怕——怕她为复仇而燃尽自己,怕她心冷至彻骨,走得太远再也回不了头。
沈清棠烛灯下身影微乱,发丝沾了夜露,她抬手拢了拢鬓发,声音不急不缓:“红梅,你这一路嘀咕些什么?想说什么便说。”
红梅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道:“小姐……您真的变了。以前您连院门都不爱出,如今竟敢在东宫、摄政王府之间游走。要不是日日陪着您,我真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沈清棠闻言轻笑,步入院内,夜风拂过竹影婆娑,脚下落叶碎响仿若过往。她低声答道:“是啊,红梅。我变了。”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淡淡的苦意与坦然。
内心却缓缓涌出沉默的叹息:
“我不是变了,是终于清醒了。人这一生,若不执一念,便终将随波沉浮。曾经不懂世事,以为沉默能换来仁慈,以为隐忍就能避开风浪……可事实是,弱者无声,不过是旁人践踏的前提。”
她抬眸望了眼院中月色,眼底寒光微敛,回音轻响:
“这一次,我必须走在前头。”
红梅看她神色坚定,心中更酸几分,低低开口:“小姐,您别总是这样一个人担着……奴婢不懂什么大局权谋,只求小姐安好。”
沈清棠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唇边竟带了点轻浅的笑意:“傻瓜,若真无人可依,我岂会走到今日?你在,阿雪在,还有摄政王府那边的人……红梅,你与我一样,也要学着稳住心。”
红梅听她这么说,眼眶更红了几分:“是,奴婢明白。”
方入内院不久,便见阿雪疾步迎来,脚步急促,面色焦急:“掌事,您可算回来了!”
沈清棠见她神色紧张,心中微提:“阿雪,怎么了?太医院出事了?”
阿雪连连摇头:“并无大事,只是……温医师今日来针诊时,见您不在,问了几句去处,奴婢见她神情自然,便未多言。”
沈清棠略一沉思,眼中寒意一闪即逝,又缓缓收敛:“好,明日我会去太医院一趟,该见的人,也该见了。”
红梅忍不住低声道:“小姐,温医师她……会不会……”
沈清棠摆摆手:“她不是不懂分寸的人。若真有异动,我自会知。”
说罢,她抬步往书房方向走去,素袍被夜风掀起一角,身形纤瘦却不显柔弱,反而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夜色都难掩她步履之坚定。
入得屋内,她屏退侍女,独自坐于几前,指尖轻拂过案上一卷翻阅到一半的医书,目光缓缓落下。
那一页,正是关于“七星毒”毒性结构的拆解图。
她眸色凝重,心底轻念:
“谢明霁……你如今身在何方?这些日子,可曾护下燕无归?当年你奉母亲之托,护我、护太医院,如今我己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你留下的伏笔,该由我来揭开了。”
案上灯火微颤,照亮她清冷的眉眼与唇角那一丝未言的执念。窗纸上映出她素衣修身的身影,眉间朱砂如血,仿若一朵冬雪里孤开的红梅。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推窗而望。
夜色如墨,宫城沉沉。远处钟声隐隐而来,重重宫墙之内,风起无声。
沈清棠望着那方向,目光冷静如刀。
棋盘己布,她,是时候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