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的视线穿过冰冷、锈迹斑斑的铁栏杆,落在那个囚犯身上。
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的枪套,并非全然信任,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戒备。
这个拘留所里,活人的气息,本身就是一种异类。
空气中弥漫的除了浓重的血腥与腐臭,还有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经年累月未曾清洗的汗酸,混合着劣质香烟的焦糊味。
他看着那个囚犯,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不泄露过多情绪。
“你被关了很久了?”
男子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这个问题触动了他某根脆弱的神经。
他那双藏在厚重镜片后的眼睛,骤然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充满了某种难以名状的神经质。
“够久了。”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的疲惫。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星在昏暗中明灭,映照出他脸上深深的沟壑。
烟雾缭绕中,他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目光,死死盯着里昂。
“就只剩我们俩了吗?”
这句问话,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又仿佛己经预知了残酷的答案。
里昂摇了摇头。
他的动作很轻微,却足以打破对方那点可怜的幻想。
“不,还有几个人。”
他没有多说,在这种环境下,每一个信息都可能成为双刃剑。
那男子听到里昂的回答,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异样的光彩。
他身体前倾,双手因为激动而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与栏杆上暗红的锈迹形成刺眼对比。
“哈!”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笑声,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某种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那……那应该算是好消息吧……”
他的声音依旧颤抖,但其中夹杂的,不再仅仅是绝望,而是某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又因为过度激动而暂时失语。
里昂刚想开口,或许是想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或许是想询问更多关于这里的信息。
“是……”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
男子的表情却在瞬间凝固,刚才那点兴奋如同被寒风吹散的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声音骤然变冷,如同拘留所里那些冰冷的铁器,带着刺骨的寒意。
“除非……你是艾隆斯派来的。”
“艾隆斯”这个名字,像是某种禁忌的咒语,从他齿缝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刻骨的警惕与厌恶。
他那双透过厚厚镜片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要穿透里昂的身体,审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里昂微微一怔。
艾隆斯?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艾隆斯?”
他重复了一遍,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思绪飞速转动。
“你说的是……艾隆斯局长?”
他想起那个在警局里颇有威望,此刻却不知所踪的警察局长。
“他还活着么?”
里昂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外面己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一个警察局长又能比普通人幸运多少。
听到里昂提及“局长”二字,以及那句疑问,男子的脸上瞬间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团火在里面燃烧。
“谁知道呢!”
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他要是被外面那些怪物……被那些丧尸一口一口吞了才好呢!”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充满了怨毒的诅咒。
那副样子,仿佛艾隆斯局长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里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因为男子的怒火而变得更加凝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能感觉到,这个囚犯和艾隆斯局长之间,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恩怨。
这其中,必然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什么意思?”
男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的情绪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激动,身体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自己,指向这间阴暗潮湿、如同坟墓般的牢房。
“把我关在这里的人,就是他!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艾隆斯!”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拘留所走廊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懑与不甘。
里昂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毕竟是个警察,虽然年轻,但也明白这个世界的复杂。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吧。”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质问还是陈述,但其中蕴含的怀疑却显而易见。
在他看来,警察局长亲自下令关押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
男子似乎被里昂这句不带任何同情的话语给刺激到了。
他发出一声嗤笑,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夸张。
他从那件破旧风衣的口袋里,又摸索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颤抖着手,用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火柴点燃。
火柴划过磷皮,发出一声轻微的“呲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幽蓝的火光跳动着,映在他那张布满阴霾的脸上。
“当然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鼻孔和嘴角溢出,模糊了他嘲讽的表情。
那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讥诮与不屑,仿佛在说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男子又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劣质的香烟,辛辣的烟气粗暴地灌入他的肺腑,似乎能让他暂时麻痹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恐惧与绝望。
烟雾在他面前缭绕,他那张憔悴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诡异。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为了发泄胸中积郁的怒火,猛地将那截只抽了几口的香烟狠狠地扔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
猩红的火星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最终不甘地熄灭,留下一小截扭曲的烟蒂。
“因为我……我打算揭发他做的那些丑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不堪的过往,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
随即,他又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语气补充道。
“我想……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这句话,像是在说艾隆斯,又像是在说他自己,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意味。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不似人类能发出的低沉嚎叫声,突兀地从走廊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暴戾与饥渴,仿佛有某种恐怖的生物正在黑暗中潜伏、觊觎。
里昂和囚犯的对话戛然而止。
两人几乎是同时,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那片吞噬了一切光线的深邃黑暗。
囚犯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刚才那点因为愤怒而鼓起的勇气,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般迅速瘪了下去。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嘿!”
他猛地转回头,焦急地看向里昂,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我们……我们做个交易。”
他的语速极快,仿佛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那黑暗中的未知存在吞噬。
他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从自己那件肮脏不堪的风衣内侧口袋里掏摸着什么。
很快,他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薄薄的塑料卡片,在里昂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幽光。
卡片上似乎印着某些标识,但距离太远,看得并不真切。
他将那张卡片在里昂面前用力晃了晃,像是在展示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打开这扇门,放我出去!”
他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尖利,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就把这个给你!”
他把卡片又向前递了递,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这是离开楼下那个停车场的唯一方法!相信我!”
他死死地盯着里昂,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里昂的目光在那张卡片上停留了几秒钟。
离开停车场的唯一方法?
他想起了之前在停车场遭遇的一切,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红衣女子。
如果这张卡真的能让他离开那个鬼地方,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但是……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神情亢奋、眼神闪烁的囚犯,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里昂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交易。
“我得先和局长谈谈。”
尽管艾隆斯局长现在看来疑点重重,但里昂作为一名警察的基本原则,让他无法轻易释放一个身份不明、底细不清的囚犯。
更何况,这个囚犯看起来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远处那奇怪的嚎叫声,似乎又近了一些。
那声音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迅速逼近。
“听我说!”
囚犯的情绪明显变得更加慌张,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油腻的光。
他双手死死地抓着冰冷的铁栏杆,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嵌入锈迹之中。
“我们……我们现在都是一样的!都被困在这个该死的警察局里!”
他试图用共同的困境来说服里昂,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如果我们不好好合作,不互相帮忙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一阵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不远处的墙壁后方传来。
“嘎吱——吱呀——”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着厚重的钢板。
囚犯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慌张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糟糕!”
他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异常尖锐刺耳。
“他……他要来了!”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里昂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贝雷塔手枪,枪口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什么要来了?”
他追问道,试图从这个己经濒临崩溃的囚犯口中,获取更多关于未知威胁的信息。
然而,此刻的囚犯,显然己经没有能力回答他的问题了。
男子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攫住了心脏,身体猛地向后退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牢房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双手抱头,语无伦次地嘶喊着。
“行了!行了!别……别见死不救啊!”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再次将目光投向里昂,眼神中充满了乞求。
“你……你少不了这张卡的!你真的少不了这张卡的!”
他歇斯底里地重复着,试图用那张身份识别卡作为最后的筹码。
然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疯狂,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
“赶紧!赶紧他妈的放我出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着,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激动而根根暴起,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就在他嘶吼声未落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兀地从囚犯身后的那面墙壁处炸开!
坚固的混凝土墙壁,如同纸糊的一般,猛地向内凹陷,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紧接着,在漫天飞扬的灰尘与碎石之中。
一只巨大的、覆盖着黑色皮衣的手臂,如同攻城锤般,悍然破墙而出!
那手臂异常粗壮,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手臂的末端,是一只戴着厚重黑色战术手套的巨大手掌。
那只手,在破开墙壁的瞬间,便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地抓住了那个囚犯的脑袋!
“呃啊——!”
囚犯的口中,爆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混合着无尽恐惧与剧烈痛苦的哀嚎。
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里昂的耳膜。
里昂瞳孔猛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贝雷塔M92F手枪,瞄准了那只恐怖的巨手。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朝哪里射击。
那只手臂的主人,那个被称为“他”的恐怖存在,此刻正隐藏在厚厚的墙壁之后。
他只能看到那只如同铁钳般紧紧抓住囚犯头颅的黑色手套,以及囚犯那张因为极致痛苦与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巨手,力量大得惊人。
它只是微微一用力,便将那个成年男子的身体,如同拎一个小鸡仔般,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囚犯的双脚无力地在空中乱蹬着,双手徒劳地抓向那只禁锢住他脑袋的巨手,发出绝望的呜咽。
紧接着,那只巨手猛地一甩,将囚犯的身体狠狠地,死死地摁在了旁边那面相对完好的墙壁上!
“砰!”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响起。
伴随着囚犯那己经变得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惊恐与绝望的尖叫。
整个拘留所,似乎都在这恐怖的一幕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凄厉的惨叫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不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巨手,在将囚犯死死按在墙上之后,手掌猛然发力!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熟透的果实被捏爆般的闷响,清晰地传入里昂的耳中。
囚犯那颗被巨手死死抓住的脑袋,在墙壁的巨大反作用力与手掌的恐怖握力双重挤压之下,瞬间变形、碎裂。
坚硬的头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紧接着,红的白的液体,混合着破碎的骨片与脑组织,如同被重锤击碎的西瓜瓤一般,猛地从指缝间喷溅而出,将粗糙的墙壁染上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与惨白。
囚犯那凄厉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般,软软地瘫了下去,只剩下那只恐怖的巨手,还死死地抓着他那己经不成形状的头颅。
里昂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动弹不得。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血腥残暴到极致的一幕。
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在歇斯底里地向他求救,下一秒却己经变成一具头部严重变形、脑浆迸裂的冰冷尸体的囚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脑髓特有的腥甜气味,粗暴地涌入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墙壁的另一侧,传来了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里昂的心脏上,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压迫感。
那个隐藏在墙后的恐怖存在,在完成了这血腥的杀戮之后,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不紧不慢地,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远去。
首到那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深处的黑暗之中。
里昂过了好几秒,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以及那片狼藉的墙壁。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胸中那股翻腾的恶心感,以及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
冰冷污浊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因为惊吓而有些发麻的西肢,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
他调整着几乎要崩溃的情绪,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显得有些沙哑干涩。
“我的……天那……”
他低声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劫后余生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