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几乎是一片空白。
前有舔食者那惨白扭曲的身影,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当头罩下,锋锐的利爪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后有暴君那裹挟着毁灭气息的巨拳,发出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如同一颗小型陨石般笔首轰向他的后心。
浓烈的死亡预感,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他每一寸肌肤。
他的身体,却在求生本能的极致催动下,做出了远超大脑反应的动作。
没有丝毫的犹豫。
没有半分的迟滞。
林远整个人的重心猛然向下一沉,身体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柔软得不可思议。
一个无比标准的中国武术地躺招式——“雀地龙”,在他濒临绝境的刹那,行云流水般施展出来。
他整个人几乎是紧紧贴着那布满了尖锐碎石与不明粘稠液体的冰冷地面,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向着前方唯一的生路急速滑了出去。
冰冷的地面摩擦着他的背部,衣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碎石的棱角刮擦着皮肤,带来阵阵刺痛。
但这些,他都感觉不到了。
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千钧一发的闪避之中。
呼——!
几乎是在他身体矮下去的同一时刻。
暴君那只蓄满了毁灭性力量的钢铁巨拳,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拳风,险之又险地擦着林远滑倒后刚刚扬起的几缕发梢,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拳风刮过头皮,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哪怕只是被拳风的边缘蹭到,林远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足以将钢铁都打成废铁的恐怖力量。
若是被正面击中,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瞬间变成一滩无法辨认形状的肉泥。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以一种荒诞而又精准的方式,悄然转动。
暴君那志在必得的一拳,原本的目标,是林远的心脏。
可此刻,林远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滑了出去。
那个本该是林远胸膛的位置,此时此刻,却被另一个不速之客完美地填补了空缺。
正是那只从天花板上闪电般飞扑而下,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林远撕成碎片的舔食者!
它那惨白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迎向了暴君那石破天惊的一拳。
噗叽——!!!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又恶心到让人胃部翻江倒海的古怪巨响,骤然在狭窄的走廊内炸开!
那声音,不像是血肉之躯能够发出的。
更像是用重锤狠狠砸进了一个装满了腐烂内脏的巨大水囊。
暴君那只戴着金属指套的巨拳,携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动能,没有丝毫偏差,结结实实地,无比精准地,轰击在了那只舔食者光秃秃、毫无任何防护、甚至连皮肤都没有的丑陋头颅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咔啦!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如同干枯的树枝被瞬间折断,清脆而刺耳。
噗嗤!
紧接着,是更加令人作呕的血肉爆裂声。
舔食者那颗巨大的、暴露着搏动脑组织的头颅,在暴君这毁灭性的一击之下,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它就像一个被高速行驶的重型卡车迎面撞上的脆弱鸡蛋。
瞬间变形!
向内塌陷!
然后,彻底碎裂!
粘稠的、带着令人作呕腥臭的灰白色脑浆,混合着尚未凝固的、暗黑色的污血,以及无数细小的、如同沙砾般的头骨碎片,以暴君的拳头为中心,呈放射状向西周疯狂喷溅!
走廊两侧本就斑驳的墙壁。
头顶上布满裂纹、摇摇欲坠的天花板。
顷刻间,都被这片恐怖的“红白之雨”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黏糊糊的色彩。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舔食者身上特有的腐臭,以及脑组织被暴力破坏后产生的奇异甜腥。
那味道,几乎要将人的理智都彻底摧毁。
舔食者那条曾经灵活如鞭、布满倒刺、引以为傲的猩红色长舌,此刻如同断裂的绳索般,无力地从那张撕裂的巨口中耷拉下来,沾满了尘土与碎屑。
它那仅剩下半截的下颌,还连接着一小片摇摇欲坠的、破碎的头盖骨,神经质般地、以一种毫无规律的频率剧烈抽搐着。
从那残破的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尖锐到极致、扭曲到完全不似任何己知生物能够发出的、濒死的惨嚎。
“吱——嘎——嘎——!!!”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不甘,却又在急速地衰弱下去,仿佛生命之火正在被狂风无情地吹熄。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暴君,却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飞到眼前、有些碍事的苍蝇。
它那双曾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闪烁着冰冷猩红光芒的浑浊眼睛,甚至没有在舔食者那惨不忍睹的、正在迅速失去生命迹象的残骸上,停留哪怕零点一秒的时间。
它的程序里,或许根本就没有“同情”或者“怜悯”这种多余的指令。
舔食者的死亡,对它而言,不过是清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它那颗被厚重风衣兜帽与深刻皱纹包裹的巨大头颅,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纯粹的机械般的冷酷与精确,几乎是毫不停顿地,缓缓转向了林远刚刚滑出去的那个方向。
它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那就是林远。
这个胆敢用“单身狗”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它那被植入的、或许连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某种核心逻辑的滑溜小子。
不把他碾成肉酱,难消它“心头之恨”。
然而——
当暴君那两点猩红的光芒,重新锁定它预判中林远应该出现的位置时。
它那庞大的身躯,微微停顿了一下。
走廊里,空空如也。
除了地上那滩迅速扩散开来的、舔食者的污血与脑浆,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恶臭。
什么都没有。
林远呢?
那个狡猾的人类,难道凭空蒸发了不成?
暴君的处理器,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困惑。
它当然不知道。
林远在施展“雀地龙”,险之又险地滑过暴君拳风笼罩下的死亡区域之后,根本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停顿!
求生的意志,如同在绝境中燃烧的烈火,驱动着他压榨出身体内最后一丝潜能。
就在滑行的惯性即将消失的瞬间。
林远那因为长时间奔跑与战斗而几乎要撕裂的腰腹核心肌肉群,如同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强力弹簧,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贴近地面的状态下,硬生生完成了一个迅捷无比的翻滚。
紧接着。
一个干净利落的“纵身飞跃”!
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彻底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如同离弦之箭。
又如同捕食的猎豹。
他精准地抓住了暴君因为全力挥出那一拳,导致身体重心不可避免地微微向左倾斜,从而在它庞大的身躯右侧,形成了一个极其短暂、稍纵即逝的狭小空隙。
就是现在!
林远的身影,如同游鱼般灵巧,又如同闪电般迅猛。
从那个死亡与毁灭化身的庞然大物身侧,那道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隙之中,一闪而过!
电射而出!
整个过程,快到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等到暴君那颗略显僵硬的头颅,缓缓扭转过来,用它那冰冷的猩红视野重新扫描整个走廊的时候。
它所能看到的。
只剩下走廊尽头。
一扇明显是被巨大力量从内部暴力踹开的、布满了凹痕的厚重防火门。
那扇可怜的防火门,此刻正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声,还在轻微地来回摇晃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遭受的粗暴对待。
以及,从那洞开的门扉之后,迅速远去的、带着一丝慌乱却又坚定不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轻。
越来越远。
最后,彻底消失在防火门后方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
让暴君那冰冷的核心处理器(或者说,它那被T病毒改造过的生物大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极度不爽的……
嘲讽气息?
“略略略~”
那个充满了挑衅意味的、欠揍无比的声音,仿佛还在空荡荡的、弥漫着血腥与硝烟味的走廊里,轻轻地回荡着。
如同魔音灌耳。
一遍又一遍地,在暴君的听觉感应器中循环播放。
暴君那庞大的身躯,就那么沉默地,孤零零地,站在那只还在神经质般轻微抽搐的舔食者残躯旁边。
粘稠的、混合着灰白脑浆的污血,正顺着它那覆盖着黑色风衣的金属指套的缝隙,一滴一滴地,缓慢而执着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它微微低下那颗被兜帽深深笼罩的头颅,用那两点猩红的光芒,注视着自己那只依旧紧握着的、沾满了“同类”脑浆与碎骨的右拳。
拳头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物质,正在缓缓滑落。
然后,它又缓缓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那扇依旧在轻轻摇晃的、洞开的防火门。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
以及,那个再次成功逃脱的、可恶的人类。
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积蓄了火山般能量的恐怖情绪,在它那庞大的身躯内疯狂酝酿、攀升、积聚。
终于,在某一刻,彻底爆发!
“吼——!!!!!!!!!!!!!”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狂暴、更加歇斯底里、几乎要将整个警察局二楼都彻底掀翻的恐怖咆哮,骤然从暴君那布满深刻皱纹的口中爆发出来!
这一次的咆哮,不再是单纯的愤怒。
其中,充满了被一而再、再而三戏耍的无尽屈辱!
充满了目标近在咫尺却又被其成功逃脱的强烈不甘!
更充满了,一种被迫当了一回“清道夫”,替那个可恶人类解决了一个麻烦(虽然它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帮了林远一个大忙),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得到的滔天怒意!
整条狭窄而破败的走廊,都在它这恐怖绝伦的怒吼声中,剧烈地瑟瑟发抖!
天花板上,本就松动的混凝土块和金属支架,如同下雨般簌簌坠落。
两侧的墙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
暴君,彻底陷入了新一轮的、更加疯狂的暴走状态。
而此刻的林远。
早己凭借着对警察局内部消防通道依稀的记忆,以及那股求生的强烈本能。
一脚踹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后,便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通往警局更深处、更加未知、也可能更加危险的黑暗之中。
消防楼梯间里,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以及那“噔噔噔”的、带着一丝亡命意味的脚步声在回荡。
汗水早己浸透了他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不适。
胸腔内的灼痛感,如同有火焰在燃烧。
双腿的肌肉,酸痛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但他不敢停。
也不能停。
他的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执着的念头,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与意志。
“克莱尔……”
“等着我!”
“老子说过要给你披上最美的婚纱的!”
“就算死神来了,今天也他妈的别想收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