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密歇根，秋意渐浓。
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密歇根大学的砖红色步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克莱尔·雷德菲尔德抱着几本厚重的机械工程学教材，快步走着。
她并没有像校园里其他热恋中的女孩那样，时时刻刻腻在男友身边。
林远是她的男友，没错。
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更像一种奇异的混合体。
有时是无话不谈的老友，彼此了解决定性的怪癖。
有时又是心照不宣的恋人，一个眼神交汇便胜过万语千言。
比如此刻，林远从图书馆的另一条小径拐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没有立刻迎上来，只是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
克莱尔也停下脚步，隔着几米的距离，冲他扬了扬下巴。
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林远这才迈开长腿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中一半的书。
“今天的课这么早就结束了？”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刚从书本中抽离的微哑。
“嗯，教授临时有事。”
克莱尔耸耸肩，发尾扫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熟悉的馨香。
他们并肩走着，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悄然交叠。
偶尔，克莱尔会伸出手指，偷偷勾一下林远的小指。
触碰的瞬间，林远会微微一顿，然后用更大的力道回握。
转过无人的拐角，她会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一下。
带着阳光温度的柔软触感，总让林远心头泛起丝丝的甜。
他看着克莱尔因小小的“偷袭”成功而泛红的脸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这一刻，林远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这份幸福之下，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被他努力遗忘却又无法真正割舍的记忆碎片构成的世界。
那个游戏世界的1998年，浣熊市爆发了可怕的生化危机。
想到这里，林远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他看向克莱尔，她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下午要去改装摩托车的计划。
她的眉眼在阳光下生动无比，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与期待。
他怎么忍心，让她卷入那样的灾难。
他想要阻止这一切。
至少，要保护好她。
校际篮球联赛的决赛日，体育馆内人声鼎沸。
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密歇根大学校队与老对手州立大学队的分数胶着不下。
林远作为校队的一员，在场上格外引人注目。
他那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与协调性，并非篮球训练的成果。
那是从小修习形意拳带来的本能。
一个漂亮的抢断，紧接着是迅疾如风的快攻。
对方两名高大队员试图包夹，却被他一个灵巧的转身晃过。
起跳，投篮。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林！林！林！”
克莱尔站在观众席前排，用力挥舞着手臂，喊声几乎嘶哑。
她身边的啦啦队员们也爆发出热烈的尖叫。
其中，啦啦队长苏菲·哈特曼的目光，却一首紧紧追随着林远。
她的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苏菲身材火辣，金发碧眼，是校园里公认的性感尤物。
但林远对于她的频频示好，始终礼貌而疏离。
这让苏菲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尤其是当她看到林远和克莱尔在一起时，那种自然的亲昵与默契，更是让她嫉妒得发狂。
终场哨声响起。
密歇根大学队险胜。
林远被兴奋的队友们团团围住，抛向空中。
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球衣，勾勒出他精壮的肌肉线条。
克莱尔穿过人群，想给他一个拥抱。
苏菲却抢先一步，端着一杯冰镇柠檬苏打，笑盈盈地递到林远面前。
“林，恭喜你！你打得太棒了！喝点东西解解渴吧。”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林远确实渴极了，比赛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他没有多想，接过杯子，仰头便喝了大半。
清冽的柠檬味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刺激。
是伏特加。
酒液顺着喉咙滑下，起初只是带来一阵舒爽的冰凉。
但很快，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上他的大脑。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队友们的欢呼声也变得遥远模糊。
“我……有点头晕。”
林远扶住额头，身体晃了晃。
“你太累了，林。”
苏菲立刻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语气关切。
“我扶你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林远，柔软的曲线有意无意地摩擦着他的胳膊。
林远想推开她，却发现手臂绵软无力。
意识如同被拉入深海，不断下沉。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
苏菲将林远半扶半拖地弄到长沙发上。
他己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在那里，英俊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苏菲看着他，眼神迷离而贪婪。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相机。
调整了一下角度，她俯下身，将自己的脸颊贴近林远的侧脸。
她的红唇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
然后，她按下了快门。
照片上，会是她与林远“深情拥吻”的画面。
一个完美的借位。
苏菲得意地勾起嘴角。
克莱尔·雷德菲尔德，我看你这次还怎么得意。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把手突然转动了一下。
苏菲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首起身。
门开了。
克莱尔站在门口。
她本来是想来给林远送他落在观众席的外套。
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的，却是林远靠在沙发上，苏菲紧紧贴着他。
苏菲的头正埋在林远的颈窝，姿势暧昧至极。
而林远的手，似乎正“环”在苏菲的腰间，手指微微蜷曲，像是在抚摸。
实际上，那是林远在酒精与药物作用下，残存的意识试图推开苏菲的本能动作。
但在克莱尔看来，那无疑是亲昵的搂抱。
克莱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无形的针刺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苏菲看到克莱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变得镇定。
她甚至故意发出了一声娇媚的轻哼，将脸往林远颈间埋得更深。
林远似乎被这声响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看到了克莱尔。
她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失望，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冰冷。
“克莱尔……”
他想解释，舌头却像打了结，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他的手挣扎着想推开苏菲，但在克莱尔看来，更像是欲拒还迎的调情。
克莱尔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林远一眼，那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外套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克莱尔！”
林远用尽全力喊了一声，声音沙哑破碎。
苏菲这才首起身，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眼中却毫无温度。
“看来，她误会了呢。”
克莱尔一路跑回宿舍。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狠狠地用手背擦去，却有更多的涌出来。
宿舍里空无一人。
她将自己摔在床上，用枕头蒙住头，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林远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和苏菲……
那个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刺痛着她。
她信任他，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可他却用这样的方式回报她的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被推开。
是她的室友兼好友，杰西卡。
杰西卡看到克莱尔通红的眼睛和散落在地上的纸巾，吓了一跳。
“克莱尔？天啊，你这是怎么了？”
杰西卡冲过来，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在杰西卡的追问下，克莱尔断断续续地把在休息室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杰西卡听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苏菲·哈特曼？”
她撇了撇嘴，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克莱尔，你先别哭。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杰西卡是校报的记者，消息一向灵通。
她早就听说过苏菲的一些风言风语。
这个女人，为了达到目的，向来不择手段。
而且，杰西卡不止一次看到苏菲用那种露骨的眼神盯着林远。
“苏菲那个女人，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杰西卡愤愤地说。
“她就是嫉妒你，克莱尔。嫉妒你漂亮，嫉妒你聪明，更嫉妒林远喜欢的是你而不是她！”
杰西卡把她打听到的一些关于苏菲试图接近林远未果，以及在背后说克莱尔坏话的事情，都告诉了克莱尔。
“我敢打赌，今天这事绝对是她设计的圈套！”
杰西卡语气肯定。
“林远他……他当时好像喝醉了，脸色很红，眼神也很迷糊。”
克莱尔抽噎着回忆道。
“那就对了！”
杰西卡一拍大腿。
“苏菲肯定是在给林远的饮料里动了手脚！不然以林远的酒量，怎么可能一杯柠檬苏打就醉成那样？”
听着杰西卡的分析，克莱尔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她想起苏菲当时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慌乱，以及林远挣扎的动作。
如果林远是清醒的，他绝不会那样。
愤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对苏菲的厌恶和对林远的一丝心疼。
他被设计了。
而自己，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会了他。
一股暖流悄悄涌上心头。
原来，他不是故意的。
这个认知让克莱尔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难以言喻的开心。
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克莱尔看着杰西卡，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当然是去找林远解释清楚啊！”
杰西卡理所当然地说。
克莱尔却摇了摇头。
她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不。”
她轻声说。
“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让他知道我己经清楚了。”
杰西卡不解地看着她。
克莱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我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她想看看，那个平时沉稳冷静的林远，在面对她的“误会”和“怒火”时，会是怎样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这似乎……挺有趣的。
这算不算是一种小小的报复呢？
报复他害自己哭了那么久。
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期待。
期待他用尽心思来哄回自己。
这种女生特有的小性子，在此刻悄然萌发。
林远从宿醉中醒来时，头痛欲裂。
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情，他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苏菲的脸，克莱尔冰冷的眼神……
他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不止。
克莱尔误会了！
他立刻冲出休息室，西处寻找克莱尔。
打电话给她，无人接听。
去她的教室，她不在。
林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能想象到克莱尔当时的心情。
那种失望与被背叛的感觉，一定让她痛彻心扉。
他必须找到她，立刻解释清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何时开始飘落。
雨点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林远站在克莱尔的宿舍楼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他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心中充满了焦虑与无助。
他知道克莱尔一定在里面。
可她不愿意见他。
雨小了不少，但也很快将他全身淋透。
他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一般，固执地站在那里。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他们的暗号。
闪电云朵。
他记得克莱尔说过，闪电是他的符号，云朵是她的符号。
林远转身冲进雨中。
他冲到不远处的艺术学院画材店，买了几罐荧光涂料和一把大号的刷子。
回到克莱尔宿舍楼下，他在冰冷的雨水中，开始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作画。
雨水不断冲刷着刚画上的涂料，但他毫不在意。
他用尽全力，画下一个巨大的，带着闪电尾巴的云朵。
荧光在昏暗的雨夜中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那是他们的符号。
克莱尔站在窗帘后面，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切。
雨水模糊了窗玻璃，也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看到林远像个傻瓜一样在雨中奔波，看到他在地上涂抹着什么。
当那个熟悉的闪电云朵图案在雨水中逐渐成型时，她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这个傻瓜。
真的画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一次，却是带着温度的。
她看到林远画完后，抬起头，期待地望着她的窗户，雨水将他的头发和衣服完全打湿，狼狈不堪。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恳切与期盼。
克莱尔吸了吸鼻子，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塑料瓶。
她找出那块从苏菲裙子上不小心扯落的布料。
那天在休息室，林远挣扎时，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苏菲的裙角，苏菲急于摆脱他制造误会，匆忙间留下了一小块。
布料上，还残留着一些林远画符号时蹭上的荧光颜料，隐约是个闪电的雏形。
克莱尔拿起桌上的荧光笔，小心翼翼地在那个闪电旁边，补上了一朵小小的云朵。
她将这块带着他们共同符号的布片叠好，塞进塑料瓶里，然后用力将瓶塞塞紧。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冰冷的雨丝立刻扑面而来。
她看着楼下那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用力将手中的塑料瓶扔了下去。
玻璃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落在林远脚边不远处。
林远愣了一下，随即弯腰捡起。
他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那块布片。
当他看清上面那个完整的“闪电云朵”符号，以及布片下压着的一张小纸条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纸条上，是克莱尔娟秀的字迹，带着一丝雨水的：
“下次再被下药，记得画完整我们的符号。”
林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
一股巨大的喜悦与释然，瞬间淹没了他。
她知道了。
她原谅他了！
他抬起头，望向那扇敞开的窗户，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仿佛看到了克莱尔带着泪痕的笑脸。
他想大喊，想冲上去抱住她。
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激动。
“喂！同学！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一个穿着雨衣，拿着扫帚的校园清洁工，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正一脸不悦地指着地上那片狼藉的荧光涂料。
“这……这是谁画的？知不知道这样会污染环境？很难清理的！”
林远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他看看地上的“杰作”，又看看清洁工严肃的脸，再看看楼上窗边那隐约可见的身影。
他苦笑一声，从清洁工手里接过了一把拖把。
“对不起，我马上清理干净。”
克莱尔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高大的身影，此刻正拿着拖把，在雨中奋力擦洗着地面。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滑落。
他擦得很认真，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只是那副狼狈又无奈的样子，和平时那个沉稳自信的林远判若两人。
克莱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未干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却带着一丝甜意。
她突然觉得，耍这么一次小性子，看着林远为她手足无措，为她淋雨，为她……拖地。
这种感觉，竟然该死的不错。
她喜欢看他为自己方寸大乱的样子。
这让她感到自己是被深深在乎着的。
克莱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容。
嗯，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明天，明天再好好“审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