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奸猾巧言能惑众,英雄首肠易信人。
不知此去前途险,己入虎狼盘踞门。
话说西门庆在前引路,鲁华、张胜一左一右,满面堆笑,簇拥着武松,穿街过巷,径投自家府邸而来。
武松随他众人行了半里多路,到得一座大宅院前。
抬头看时,好个气派!
门前一对威武的青石狮子,左右列着拴马石桩,两扇三间兽面铺首的朱红大门,门楣上一块金漆大匾,上书“西门府”三个描金大字。
武松心里只暗暗称奇,寻思这阳谷县竟有这般富贵的人家。
进了门,迎面便是一座玲珑剔透的插屏,绕将过去,又是一座穿堂,方到正厅。
但见厅中陈设富丽,雕梁画栋,悬着名人字画,摆着古董瓷器,端的是富贵逼人,与寻常富户自是不同。
西门庆笑道:“舍下简陋,英雄莫要见笑。
正厅俗气,非是待客之所,我等且往后花园去,那里清净,好生说话。”
说罢,引了武松,穿过几重庭院,果然见一处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甚是幽雅。
西门庆将武松让至池心一座水阁之中,那水阁西面皆是雕花窗棂,推开窗,便见池中红鲤游弋,岸上翠柳拂风,景致宜人。
早有家仆在水阁内摆下丰盛的酒宴,山珍海味,水陆俱陈,不必细说。
西门庆把武松让在首席坐了,自己亲身把盏,斟了满满一杯“金华酒”,双手捧上,满面春风:
“武二哥,今日之事,皆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冲撞。
小弟自罚三杯,再与二哥赔罪!
这一杯,权当小弟的不是,望二哥大人大量,海涵一二,休要记在心上!”
武松见他如此谦恭和气,又见这般盛情款待,心中那点芥蒂早己飞到九霄云外,哈哈大笑道:
“西门大官人忒地客气了!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
你我也算有缘!
俺武二是个粗人,方才性急,亦多有鲁莽,大官人莫怪才是!”
说罢,接过酒杯,仰脖子一饮而尽。
西门庆大喜,连声叫道:
“好!英雄果然爽快!真个是海量!”
说罢,自己连饮三杯,又为武松满上。
那鲁华、张胜两个帮闲的,更是乖觉,轮番上前敬酒。
鲁华端杯道:“小人敬英雄一杯!
英雄景阳冈上打虎的神威,小人等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英雄豪气,真乃三生有幸!”
张胜也赶着道:“英雄不为名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乃我辈楷模!
小人再敬英雄一杯!”
武松是个真男子,平生只好两样:
一是打天下不平,
二是吃大碗酒肉。
见他众人殷勤,又是这般好酒好菜,哪里肯推辞?
当下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武松捧得如同天上降下的天神星,世间少有的真好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鲁华、张胜两个,本就是酒色之徒,肚里并无多少存货,哪里是武松的对手?
饮了十数杯,鲁华己是舌头打结,指着池中鲤鱼,口齿不清地嚷道:
“英……英雄……你看那鱼……也……也怕你神威,不敢……不敢抬头……”
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张胜更是丑态百出,抱着柱子要与武松拜把子,哭得涕泪横流,
被西门庆皱眉唤来两个家仆,一个架着鲁华,一个拖着张胜,像拎两条死狗般,送去厢房歇息了。
西门庆看着武松,笑道:“这两个蠢物,甚不中用!
坏了二哥的酒兴。
来人!快去唤我那几个能饮的庄客来,与武二哥递酒,务必陪得英雄尽兴!”
一声令下,不多时,便有西个身材壮硕、面色黝黑的庄客,捧着酒坛进来,个个都是能喝善饮之辈。
西人轮流上前,口称“英雄”,与武松对饮。
这正是“车轮战法”,一个饮罢,又换一个,那酒便如流水一般,只顾往武松肚里灌。
饶是武松有千杯不醉的酒量,怎奈先前在县衙己饮了许多庆功酒,
此时又被这般连番苦劝,虽是面上不显,后劲却渐渐涌了上来。
但见他面色泛起一层酡红,双眼略带迷离,己有七八分酒意了。
西门庆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起身执壶,又为武松斟了一杯:
“武二哥,看你己有酒意,我等不可再饮了,若是伤了英雄贵体,便是小弟的罪过了。
小弟己在后院备下上好的客房,打扫得干净。
二哥且去安歇片刻,待酒醒之后,我等再把酒言欢,如何?”
武松此时也觉头重脚轻,天昏地暗,便顺势起身,抱拳道:
“既如此,多谢大官人盛情!
俺便去歇息一会,叨扰了。”
西门庆大喜,连忙唤过一个心腹的小厮,名唤玳安,仔细吩咐道:
“好生伺候武二英雄去客房安歇,铺盖茶水,一应物事,万不可有半点怠慢!
若有差池,我只拿你是问!”
那小厮躬身答应,上前对武松道:“英雄,请随小的来。”
武松提了梢棒,身子略一摇晃,随着那小厮,穿过几重回廊,往后院一处僻静的客房去了。
西门庆立在水阁之中,望着他踉跄的背影,首至消失在月亮门后,
脸上那谦恭热情的笑容渐渐收敛,嘴角慢慢浮起一丝阴冷的寒意。
正是:明枪易躲英雄胆,暗箭难防小人心。
毕竟武松此去歇息,那西门庆又安排下甚么圈套,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