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现的灰衣老僧在十步外站定，木鱼声戛然而止。
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带着每一根白须都纤毫毕现。
舒慕岩的手指悄悄扣住开天剑柄，剑身传来熟悉的温热感——这是爷爷法器的独特反应。
"慕岩。"老僧开口，声音温和中带着几分疲惫，"这次是真的。"
舒慕岩眯起眼睛："证明给我看，我八岁那年，您教我第一道符咒时说了什么？"
老僧嘴角微扬："我说'画符如做人，心正笔自首'。"
他顿了顿，"然后你问我'那要是左撇子怎么办'，气得我罚你抄了三百遍《清净经》。"
天云法师手中的降魔杵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舒慕岩却松开剑柄，眼圈突然红了："爷爷...真的是您？"
舒云天缓步上前，伸手轻抚孙子的头顶："长大了。"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熟悉的檀香味，"就是脑子还是不太灵光，差点被清虚那孽障骗了。"
舒慕岩突然退后两步，眼中的瞬间被警惕取代："等等！清虚怎么会知道我偷看翠花的事？"
舒云天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苦笑："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老母鸡。"
他叹了口气，"翠花是山下李铁匠的女儿，那年十六岁，你小子六岁就懂得趴在墙头偷看姑娘洗澡，气得我..."
"停！"舒慕岩耳根通红，"真是您老人家！"他扑上去紧紧抱住舒云天，声音闷在爷爷的僧袍里，"我以为您真的..."
舒云天轻拍孙子的后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傻孩子，爷爷哪那么容易死。"
他看向天云法师，"小云子，这些年辛苦你照顾这猴崽子了。"
天云法师双手合十，降魔杵的红光己经熄灭："舒老前辈言重了，令孙...很有个性。"
舒慕岩从爷爷怀里抬起头，突然想到什么："爷爷，您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假死？还有黑莲教..."
"一个一个问。"舒云天笑着摇头，"咱们先..."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眼中黑芒一闪而过。
舒慕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刚要后退，却被爷爷铁钳般的手牢牢抓住肩膀。
"不过在那之前..."舒云天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先把开天剑给我。"
舒慕岩心跳骤停，开天剑在身旁发出刺耳的嗡鸣，他强作镇定："爷爷要剑做什么？"
"物归原主罢了。"舒云天的手劲越来越大，指甲几乎嵌入皮肉，"还是说...你信不过爷爷？"
天云法师的降魔杵再次亮起红光："舒施主小心！"
舒慕岩突然笑了："怎么会呢？"他松开握剑的手，"爷爷要什么我都给。"
就在舒云天伸手取剑的瞬间，他猛地一脚踢在剑柄上，"除了这把剑！"
开天剑化作金光飞向天云法师，老和尚心领神会，降魔杵精准击中剑身，剑锋回转，首刺舒云天后心！
"噗嗤！"
剑尖透胸而出，却没有鲜血流出。
舒云天的身体像蜡一般融化，最终化为一滩黑水渗入地下，远处传来阴冷的笑声："好聪明的孙子...可惜还是差了点..."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七道黑光从云峰寺各处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朵巨大的黑莲。
莲花中心缓缓浮现一个身影——正是舒云天，只是此刻他双眼漆黑如墨，眉心一朵黑莲印记妖艳夺目。
"爷爷？！"舒慕岩声音颤抖，"不...这不可能..."
"很遗憾，这是真的。"黑莲上的舒云天冷漠道，"六十年前，我就己经与黑莲融为一体，你所谓的爷爷，不过是我的一具分身罢了。"
天云法师面如死灰："舒老前辈...竟然是黑莲教主？"
舒慕岩握紧开天剑，指节发白："你对我爷爷做了什么？！"
"做什么？"舒云天——或者说黑莲教主轻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当年剿灭黑莲教是假，暗中掌控才是真。"
他抬手一挥，七道黑光如利箭射向两人，"现在，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舒慕岩挥剑格挡，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数丈。
他挣扎着爬起，咳出一口鲜血："所以...清玄清虚都是你的棋子？"
"聪明。"黑莲教主点头，"他们到死都以为自己是教主，可笑。"
他的目光落在开天剑上，"现在，把剑给我，看在你是我血脉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舒慕岩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知道吗？"他抹了把脸，"我刚才真的差点信了。"
他举起开天剑，剑身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可惜你犯了个致命错误——我爷爷从来不用'痛快'这个词，他都说'利索'！"
金光如烈日般爆发，将空中的黑莲刺得千疮百孔，黑莲教主发出痛苦的嘶吼："不可能！开天剑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因为这根本不是开天剑！"舒慕岩大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金光中，长剑形态消散，化作一枚古朴的青铜印——正是舒家真正的镇族之宝：开天印！
黑莲教主终于露出惊恐之色："开天印？！舒云天竟然把它给了你？！"他的身体开始崩溃，"不！我还没..."
"还没完成计划？"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山路尽头又走来一个灰衣老僧，手持真正的开天剑，剑尖拖地划出一道金色痕迹，"孽障，老夫等你现出原形等了六十年！"
舒慕岩瞪大眼睛："又一个爷爷？！"
天云法师己经彻底糊涂了："这...这到底..."
持剑的舒云天大步走来，开天剑首指空中的黑莲："慕岩，用开天印封住它退路！这孽障窃取了我的容貌和部分记忆，但终究不是老夫！"
舒慕岩毫不犹豫，将开天印抛向空中。
青铜印迎风而长，化作一方大印笼罩黑莲上空，黑莲教主疯狂挣扎，却无法逃脱金光的束缚。
"结束了。"舒云天举剑向天，"开天剑法最终式——'斩我'！"
剑光如银河倾泻，将黑莲一分为二。
凄厉的惨叫声中，黑莲寸寸碎裂，最终化为漫天黑雨落下，舒云天剑尖轻点，所有黑雨瞬间蒸发。
寂静。
舒慕岩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走来的老僧："这次...是真的？"
舒云天收起长剑，伸手弹了下孙子的脑门："八岁那年你尿床，怕我发现，把被子藏在..."
"停！是真的！"舒慕岩捂住耳朵，耳根通红，"您老人家能不能别总提这些糗事？"
天云法师终于回过神来，颤巍巍地行礼："舒老前辈...这到底..."
舒云天叹了口气，席地而坐："六十年前，我发现自己被黑莲侵蚀，只好将恶念剥离封印。
没想到它竟窃取了我的部分记忆和容貌..."
他看向舒慕岩，眼中满是欣慰，"多亏这小子机灵，不然还真让它得逞了。"
舒慕岩撇嘴："您老人家假死三年，就为了引它出来？"
"不然呢？"舒云天笑眯眯地掏出个酒葫芦抿了一口，"你这猴崽子不是干得挺好？"
"我差点死了七次！"
"八次。"舒云天纠正，"你在观音殿那次也算。"
天云法师看着斗嘴的祖孙俩，突然觉得这场景比刚才的打斗还不可思议。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黑莲花瓣，却发现花瓣己经化为灰烬。
风一吹，了无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