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像一只妄图吞噬太阳的萤火虫。
它积攒的力量,它孤注一掷的夺舍,在这片浩瀚冰冷的意识星海和那尊运转的宇宙烘炉面前,显得如此滑稽、如此微不足道!
陈玄那冰冷宏大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天道之眼,漠然地“注视”着这缕闯入的尘埃。
“区区残魂……”
一个浩渺,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响彻整个识海星宇,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碾碎星辰的伟力,“也配……夺舍本座?”
那声音平静无波,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让残魂感到绝望。
那不是愤怒,不是嘲讽,而是一种源自力量本质的、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漠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尊缓缓运转的大日烘炉,甚至没有为此特意改变一丝一毫的运转轨迹。
只是炉口喷薄出星云漩涡,向外扩散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轰!
那丝涟漪,对于整个烘炉,对于这片意识星海,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于那缕灰白残魂而言,却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开端。
是灭世的洪流!是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甚至无法想象的至高伟力!
“不——!!!”残魂最后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意念尖啸。
下一刻。
噗!
如同烛火被狂风熄灭。
那团瑟瑟发抖的灰白雾气,连带着那张扭曲惊骇的面孔,连一丝反抗、一丝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那扩散而至的星云涟漪中,瞬间汽化、分解、湮灭!
连最细微的魂力粒子都未曾留下。
它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彻底化为了虚无。
陈玄的识海,重新恢复了绝对的死寂。
只有那尊大日烘炉,依旧在碾磨着中心的黑暗。
仿佛刚才那缕试图夺舍的残魂,从未出现过。连一粒尘埃,都未曾扰动。
孤峰平台之上,虚空结界之内。
陈玄盘坐的身影纹丝未动,连眼皮都没有再抬一下。
他体表赤金与碧绿的光芒依旧稳定流转,脊背上的黑色,在阴阳二气的持续碾磨下,又极其微不可察地淡化了一丝。
结界之内,时间无声地疯狂流逝。
陈玄如同沉入了最深的海底,又如同化作了亘古的顽石。
他盘坐的身躯,被一层厚厚的、混合着淡金色血痂与尘埃的硬壳所覆盖,如同凝固的琥珀,将他封印其中。
这硬壳并非死物,其上布满了奇异而规律的纹路,那是他身体在剧痛与修复的拉锯中,不断崩裂又愈合的皮肤和渗出的血液、汗水与外界尘埃反复凝结而成。
每一道纹路都记录着一次毁灭与新生的循环。
识海之中,那尊顶天立地的大日烘炉虚影,运转得越发宏大、圆融。
赤金色的阳鱼与碧绿色的阴鱼,追逐旋转的速度似乎恒定,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超越时间的韵律。
它们围绕着中心那团深邃黑暗,如同宇宙中最精密的磨盘,每一次旋转,都从黑暗边缘剥离、碾碎、炼化出极其细微的的黑色“杂质”。
这些被炼化出的“杂质”,一部分被阳鱼的混沌源火彻底焚烧成虚无;另一部分则被阴鱼的磅礴生命精气包裹、分解,转化为一种奇异的的灰色能量流。
这股灰色能量流并未被排出体外,反而如同百川归海,被烘炉核心那点微弱却顽强的涅槃之火吸收。
涅槃之火汲取着这股由自身腐朽炼化而来的“养分”,虽然增长极其缓慢,却如同扎根的种子,透发出一股越来越清晰的不灭意志。
陈玄的意识,沉入了一种非生非死、非想非非想的奇异境地。
他如同高悬于烘炉之上的冰冷星辰,“注视”着体内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精确地调控着每一分力量的流向。
大部分心神彻底融入烘炉的运转,与那阴阳磨盘合为一体,感受着每一次碾磨带来的剧痛与新生,解析着归墟寂灭与混沌生灭的终极奥义。
无数岁月积累的经验和智慧,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与涅槃的感悟中,被反复淬炼、升华。
道果在积累!
结界之外,时渊秘地依旧运转不息。
在十倍时间流速的疯狂冲刷下,孤峰平台周围的景象,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剧变。
距离陈玄闭关处不远,一株扎根于石缝中的古藤,疯狂地抽枝、蔓延。它的藤蔓粗壮如虬龙,叶片翠绿欲滴,很快便爬满了附近的大片岩壁。
然后,它开始开花,花朵绚烂无比,香气弥漫。
花期极短,转眼凋零,结出累累硕果。
果实迅速成熟,坠落,种子又破土而出,长成新的藤蔓……如此循环往复。
那片岩壁己被层层叠叠,生机勃勃又带着衰败枯藤的藤蔓彻底覆盖,上演了数百次完整的生命轮回。
更远处,一片由倒悬灵瀑滋养出的灵草甸。
青翠的灵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拔高、抽穗、结籽。
草籽成熟脱落的刹那,新的草芽便己破土而出。
绿色的浪潮在灵雾中涌动,枯黄与新绿交替的频率快得令人窒息。
短短时间,那片草甸的地面,己经积累了厚厚一层由无数代灵草枯叶化成的肥沃腐殖土。
天空之中,那些由精纯灵液形成的云雾,聚散离合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时而凝聚成灵雨洒落,滋润万物;时而又被时间之力拉扯,消散于无形,下一刻又在另一处重新汇聚。
云卷云舒,只在瞬息。
孤峰之下,混沌气流依旧狂暴地翻涌冲刷,发出低沉的咆哮。
那支撑秘地的巨大灰白石台,其上流淌银光的古老刻痕,在十倍时间的洗礼下,似乎也变得更加深邃、沧桑。
唯有陈玄所在的虚空结界,像一块投入奔腾时间长河中的顽石,内部时间稳定地保持着十倍的流速,任凭外界草木枯荣,云海翻腾,他自岿然不动,身上覆盖的尘埃血痂,又增厚了一分。
百年光阴,于时渊之内,便是千载流逝!
这一日。
虚空结界之内,那覆盖在陈玄体表的、厚厚的尘埃血痂,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
咔嚓。
声音虽轻,在这绝对死寂的结界内,却如同惊雷。
紧接着,咔嚓、咔嚓……细密的碎裂声如同冰层解冻,连绵不断地响起。
覆盖在陈玄体表的那层硬壳,开始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之中,没有透出光芒,反而流淌出一种深沉、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
这幽暗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带着一种宇宙深空般的质感,其中又有点点如同星屑般的微光在明灭闪烁。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那碎裂的硬壳缝隙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