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病房里,女孩毫无血色的脸上双眼闭合,疼痛感让她不自觉的嘴角紧绷着,睫毛时不时跟着颤抖
冷峻的男人坐在病床前视线未曾离开,他双手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狭长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懊悔,像是阴雨沉沉的天气沉重浓重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非要带许昭黎吃火锅,也不会痛经这么严重以至于晕过去,如果不是他没有看紧许昭黎,也不会让她在雨夜摔倒,也就不会发起烧来……
季峥嵘得知消息后匆匆忙忙的赶到医院
细高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像是急促的鼓点
季峥嵘推开虚掩的病房门,只见床边那个向来冷硬的男人,此刻却像被逮到犯错的孩童
脊背微弯着垂头在许昭黎床前,低垂的眉眼藏在阴影里,高大的身影无端透出几分狼狈与局促
季峥嵘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性,放轻脚步进入病房
江入年闻声抬头淡淡扫了眼,继续将视线放到许昭黎身上
季峥嵘走到他身前轻抚他的背,语气柔和的问
“昭黎怎么样了?”
江入年垂眸压低声音:“痛经和发烧”
“哎”
季峥嵘视线落在床上女孩的身上,眸子里盛满了心疼
没想到这孩子身体状况这么不好
停了一分钟,季峥嵘将他拉出病房
楼层的平台处
季峥嵘见自己儿子满眼自责也跟着难受
“圆圆,不要自责,昭黎不会怪你的”
江入年手扶在窗户围栏上视线首首的落在天空的乌云上
“昨天,是因为我带她吃火锅喝冷饮,我还害的她摔倒在雨里了”
季峥嵘垂眸,昨晚上许昭黎摔倒的事情早晨阿姨和她讲了
“圆圆,昭黎现在还没醒,你也别自责了,去外面给她买点饭吧,昭黎醒来了该饿了”
江入年转过头微微点头:“嗯,你帮我守着她”
季峥嵘点头:“你去吧,去小菜园离这边近,里面也有药膳之类的,可以让他们准备点补气血,驱寒的食物”
江入年了解,转身向手扶梯走去
季峥嵘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中央空调的风拂过颈侧,带起她耳畔的珍珠耳坠轻轻摇晃。
她回到病房坐在江入年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她视线落在女孩脸上
望着床上微微隆起的身形心里满是怜爱
指腹掠过那些被粘在额头的碎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产房,第一次抱起皱巴巴的小婴儿时,掌心也是这样又烫又软的触感
季峥嵘的睫毛微微颤动
很多年以前,她迎接自己的宝贝儿子江入年来到这个世界
当时自己看着手里皱巴巴的小宝贝只觉得有些丑
历经妊娠,分娩不适,疼痛焦虑和角色转换她的心理变化一时之间转换不来,对孩子算不得多亲近
甚至看到小孩子心底就烦躁焦虑的不行
可是后来养了一阵子和江入年接触越来越多,她开始越发喜爱这个与自己骨肉相连的孩子
从那么小小的一只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叫自己“妈妈”
她心里是慢慢的幸福感,看着江入年她都会感慨——这孩子是自己孕育而出的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以至于后来她对江入年的爱只增不减
这样想着,床上的人眼皮有了动静
许昭黎睁开眼适应着刺目的白光,下意识想要抬起手来遮挡
抬起手时却被什么牵制住了一般,她意识从混沌中渐渐剥离
眨动酸涩的眼睛,视线先落在了手背的白色输液贴上,在顺着输液管看向床边
季峥嵘正坐在床边,指腹按下她欲动的手腕,眸子里盛着温暖缱绻的怜爱
“不要乱动,还在输液”
对上季峥嵘怜爱的眼神,许昭黎只觉得很奇怪,但是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涌现
这一幕好像“妈妈”的感觉
吊瓶里的液体不紧不慢的坠下,在白光下折射出细碎冰冷的光
许昭黎试图出声说话,可是喉咙如同被堵上了棉花,发不出声音来
只能张张嘴出些气声
季峥嵘见此端起床头边柜子上的热水壶,倒进杯子里一些热水随后起身找来了吸管
“来先喝水,不要急”
她接过杯子顺着吸管喝下去半杯水,甘甜的水浸润喉咙,如同皲裂的地面降下甘霖
缓了缓许昭黎轻声道:“谢谢阿姨”
季峥嵘看着女孩还是有些发白的脸问道
“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许昭黎试图起身,可是当身子扶起来一瞬间,热流在身下涌出
一下子许昭黎便顿住
季峥嵘看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关系道
“怎么了昭黎”
许昭黎咬咬唇无神的眼里泛起无措的情绪
见她不回答神色异样,季峥嵘继续询问:“是肚子疼嘛?”
“不,不是,阿姨我想去换卫生巾……”
季峥嵘知道许昭黎大概是羞涩了
指尖轻叩提包金属扣,皮质拉链滑开的瞬间,她己抽出浅粉色包装的卫生巾
日光掠过季峥嵘垂落的珍珠耳坠,在女孩泛红的耳尖投下温柔光晕
她带着体温的物件轻轻塞进许昭黎掌心,顺势将许昭黎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这种事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你我都是女性,这里也没有外人不用遮掩”
许昭黎攥着柔软的包装,喉咙突然发紧,苦涩的回忆涌上心头
那些蜷缩在教室后排强忍不适的午后,那些在公共厕所翻找纸巾的窘迫
在听到这句温柔有力的话语时,化作酸涩的潮水漫上眼眶
季峥嵘笑着拍拍女孩的肩膀:“你等一等我去找医生给你拔针顺便看看状况”
许昭黎点头:“好”
医生再来检查简单的询问了一些身体状况,测量了体温说没问题了,并交代一些事项便离开了
卫生间里,许昭黎看着镜子里头发凌乱打结,神色无力无精打采的自己
回想起早上的疼痛感,记忆中想要呕吐的感觉隐约浮现
这不是第一次了
在高一那年某次课间,她痛的蜷缩在椅子上,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流到脸颊,腹部绞痛感如同一把长刀一下下剜着脏器
她蜷缩成虾米状,校服衣摆被攥得发皱,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铅笔盒坠地的声响落在安静的教师,后排女生的惊呼声混着桌椅挪动的刺响,潮水般漫过来
“她怎么了?”
窸窣议论声里,班主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许昭黎终于溃不成军,滚烫的泪水砸在课桌缝隙里
班主任见状赶忙给家长电话,找来家长接回家去
刘春花将许昭黎接回家后嘴里抱怨着
“都因为接你,今天工资又没了,我看你也没啥大问题啊!”
许昭黎蜷缩在自己,狭小的床上疼的有些无力,疼痛如同潮水冲得她支离破碎
可是疲惫感让她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困意上涌
腹腔内翻搅的剧痛如同尖锐的钩子,一次次将她拽回
刘春花端来一杯红糖水和两颗止痛药
“吃了吧,我们以前时候也疼哪儿有你怎么矫情……”
她接过红糖水将药咽下去,红糖水的甜味在嘴里泛开,温热的水顺着喉管滑进胃里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痛感久久没有消散,生理上的绞痛和心理上的厌弃相互交织死死缠绕
那杯红糖水下肚的瞬间罪恶自责的情绪也盛满了身子
后面她也有过这么严重的痛感,每次她都会生挺着,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校服裹住颤抖的身体
有热心同学看不下去好心询问——要不要请假回家
许昭黎总会强忍着疼痛扯出一抹强撑着的表情
“没事,问题不大”
到底大不大她自己最清楚,她不想在听到刘春花刺耳的话语,那些话简单的字词压的她喘不过气
她不想再麻烦他们,她也怕自己要求接回家他们会拒绝
她将所有脆弱藏起来,独自撑过那些漫长难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