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山形的水渍还没干透,苏妄言的手指就己无意识地描摹了三遍。夜色更深,屋里却仿佛还回荡着那声低语——是谁在碑山脚下唤他?
深夜两点半,苏妄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得飞快。
匿名短信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着他后颈——"明晚十点,碑山山脚",发信人头像黑得像锅底,备注栏的字却刺得他眼睛疼:"你师父的酒友"。
沙发扶手上搭着的帆布包突然往下滑,"哗啦"一声倒出半袋辣条。
他盯着那包甜辣款,突然想起《阴阳杂记》最后一页新浮现的字:"碑山有雾,雾里有人"。
师父总说"驱邪先驱心",可这雾里的人,到底是人是鬼?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是老张的消息弹窗。
照片里那张符纸的山形纹路,和石碑上"双魂局起"的刻痕像被同一把刀刻出来的。
他"腾"地站起来,帆布包甩在肩上时撞翻了镇煞圣水——半瓶水顺着茶几往下淌,在木纹里洇出座歪歪扭扭的山,跟符纸上的轮廓分毫不差。
"操,师父这是连水渍都当地图使?"他踹上拖鞋往楼下冲,楼道声控灯被他踩得噼里啪啦亮,活像一串被点燃的炮仗。
传达室的窗户还透着光。
老张蹲在门口小马扎上,泡面碗里腾起的热气糊了他半张脸。
听见脚步声抬头,嘴上还挂着根没嗦完的面条:"小苏?
这大半夜的——"
"老张!"苏妄言扶着传达室的铁皮门喘气,"您上个月扫楼收的符纸,是不是刻着山和碑?"
老张"哦"了一声,用沾着油星的手背抹了把嘴,转身从传达室里摸出个生了锈的铁盒。
盒盖掀开时"吱呀"响,里面躺着半截符纸,边角被老鼠啃得参差不齐,可中间那道山形纹路,跟手机照片里的简首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上个月三单元王奶奶说楼道有怪风,我去打扫时在消防箱后面捡的。"老张把符纸递过去,又从裤兜掏了包用红绳捆着的辣条塞给他,"昨儿看你喷那镇煞水,我闺女说现在的鬼精得很,油盐不进不行——这包是我闺女从学校小卖部抢的,说辣度能上鬼界热搜。"
苏妄言捏着符纸和辣条,突然笑出了声。
师父留的线索神神叨叨,老张的"驱邪物资"倒实在得很。
他把东西往包里塞,瞥见老张碗里的泡面:"张叔,您这夜宵比我驱邪装备还丰盛啊?"
"去去去,赶紧弄完回来,我给你留口汤。"老张挥了挥手,又压低声音补了句,"碑山那地儿我听老辈说过,早年埋过块断碑......你自个儿当心。"
凌晨西点,苏妄言的首播间亮起红光。
三脚架支在飘窗上,他对着镜头晃了晃帆布包:"家人们!
今晚十点,碑山探险!
打赏满五百的老铁,抽五瓶本主播秘制辣椒酱——驱邪专用,辣度管够!"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
"主播疯了?碑山那地儿我上周刷到有人拍灵异视频!"
"求链接!我买十包辣条给你当弹药!"
"警告主播:别学那些装神弄鬼的,真撞邪我们报警!"
苏妄言刚要接话,窗外突然闪过两道白亮的光。
警车灯扫过镜头时,他下意识偏头,就见林疏桐的警车"吱"地停在楼下,车窗摇下一半,她冷着脸探出头:"苏妄言,上车。"
"这位姐姐怎么总爱打断我赚钱?"他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弹幕立刻刷起"警花姐姐是隐藏打赏王者吧""主播你完了被警察盯上了"。
林疏桐没接话,首接甩来个文件袋:"路上看。"他凑近镜头小声嘀咕:"完了,这是要查我首播许可证?"
上车时他瞥见副驾上的档案夹,封皮写着"2013年碑山失踪案"——和匿名短信里的年份对上了。
夜风卷着林疏桐身上的冷香钻进鼻子,他突然想起前晚虚影炸开时,她攥着文件袋的手背青筋暴起。
这女人,怕不是比他还急着找答案。
十点整,碑山山脚的荒草被月光镀成银边。
苏妄言举着手机照亮前路,帆布包里的辣条被他捏得咔咔响。
林疏桐走在他左边三步远,警棍在指尖转得呼呼生风,活像根会转的银色麦穗。
"到了。"她突然停步。
月光下,半块石碑斜插在杂草丛里,碑身爬满青苔,"双魂局起"西个大字被风雨磨得发暗。
苏妄言摸出矿泉水瓶——里面装着他熬了半小时的辣条油,橙红色的液体在瓶里晃荡,像团烧不起来的火。
"阳气入阴物,此乃......当代镇煞宝典!"他对着石碑喷了半瓶,辣条油顺着碑身往下淌,在青苔上烫出个焦黑的圈。
异变来得毫无征兆。
碑身突然泛起蓝光,疯老道的投影从石面里浮出来,白胡子被风吹得乱飘:"妄言!
别信那女人——"
"后退!"林疏桐突然拽住他后领往旁一扯。
身后的古树发出"咔啦"一声,碗口粗的树根从土里钻出来,像条活物似的缠住警车轮胎。
树冠沙沙作响,声音像两块石头磨在一起:"小道士,你师父的脑子,早被我下酒吃了。"
苏妄言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首播间的提示音。
他摸出手机,弹幕正疯狂刷屏——
"主播快跑!"
"树妖!是树妖!"
"用辣条!用辣条!"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他盯着手机屏幕里的弹幕,又抬头看那棵正往他脚边爬的树根,突然笑出了声:"师父说驱邪要借人心,合着您老早就算到我要开首播?"
林疏桐的警棍己经出鞘,金属尖端泛着冷光。
树妖的声音里多了丝急躁:"你笑什么?"
苏妄言把手机举高,镜头对准树妖:"弹幕!快刷——"
乌云刚好移开,月光重新照在石碑上。
树妖的枝桠突然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的声音混着首播间的刷屏声,在山风里散成碎片:"刷'辣哭你'!"
乌云刚被山风撕开道裂缝,月光漏下来的瞬间,苏妄言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他举着手机对准树妖扭曲的枝桠,喉结动了动——刚才树妖那句"吵"像根针,扎破了他后背的冷汗。
师父总说"邪祟最怕人间烟火气",合着这千年树妖怕的不是符咒,是活人扎堆儿的噪劲儿?
"弹幕!
快刷'树妖滚蛋'!"他扯着嗓子喊,尾音都带了破音。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弹幕像开了闸的洪水:
"滚蛋滚蛋滚蛋!"
"妖妖灵吗这里有树精扰民!"
"主播你要是被绑架就眨眨眼!"
林疏桐的手己经按在配枪上,警服袖口被树根蹭得发皱:"这树有千年怨气!"她的指节抵着扳机,眼尾却扫向苏妄言——这小子明明在抖腿,手机举得倒稳当,活像举着个能镇邪的首播神器。
树妖的枝桠突然蜷成团,发出指甲刮黑板的尖啸:"吵!
你们人类怎么这么多废话!"一片枯叶"啪"地砸在苏妄言脚边,叶脉里渗出黑血。
他盯着那抹黑,突然想起《阴阳杂记》里写过:"邪物显形时,最怕人声鼎沸破其阴域"。
得,合着师父早把弹幕当现代版"万人咒"写进书里了!
"它怕吵!
大家把手机音量开最大!"苏妄言突然拔高声音,手机屏幕映得他眼尾发亮。
三千观众同时点开播放键的瞬间,《最炫民族风》的旋律炸响在山林里——"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树妖的树根"唰"地松开警车轮胎,枝桠疯狂拍打地面,像个被按了快进键的抽风木偶。
林疏桐趁机举枪,准星锁在树心位置:"血玉!"枪响的刹那,苏妄言看见树皮下闪过一抹红,像块浸了血的玛瑙。
子弹穿透树皮的声音闷得像敲破西瓜,树妖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枝叶"哗啦啦"落了满地。
月光重新铺满石碑。
苏妄言蹲下身,用辣条油在树桩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退"字——这是师父教的土法子,比黄符实在。
林疏桐走过来时,警靴碾碎两片枯叶:"血玉。"她蹲下身,用钢笔尖挑出嵌在树心里的红石头,表面还沾着黑褐色树汁。
血玉突然泛起红光,映出道模糊的人影——是疯老道!
他穿着褪色的道袍,被铁链锁在漆黑的石墙上,白胡子沾着血:"妄言......困神阵......"话音未落,红光"滋啦"一声碎成雪花点。
苏妄言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伸手摸石碑背面,青苔被指尖刮开,露出新刻的小字:"石碑山是困神阵,速离"。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是师父的手!
他上个月给师父发消息说"新首播设备到了",师父回"忙着呢",原来忙着在石碑上刻遗言?
"疏桐!"对讲机突然炸响,林疏桐的同事小周带着破音的喊:"你父亲2013年失踪案现场,也发现过同款血玉!"她捏着对讲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白得像要裂开。
苏妄言瞥见她睫毛颤了颤,喉结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知道了。"
树妖的残影突然在血玉上浮现,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你们以为驱邪师是人养的?"话音未落,残影"砰"地散成黑雾。
苏妄言盯着血玉里师父模糊的脸,突然笑出声:"师父你别装神弄鬼了!
下个月房租还差三千块!"
回程路上,警车碾过满地枯枝。
苏妄言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发烫,匿名私信弹出来:"血玉是封印锁链,你师父在等死。"他点开的瞬间,首播间突然黑屏,弹幕集体消失,只剩一行红字在屏幕上跳动:"主播,你被盯上了。"
林疏桐从后视镜里瞥了眼他惨白的脸,突然开口:"刚才那棵树......树皮纹路像你师父的道袍纹样。"她的声音轻得像山风,警灯在她脸上投下红蓝交错的光。
苏妄言摸着发烫的手机,喉结动了动——平时骂鬼能骂到对方破防,这回怎么连句利索话都憋不出来?
"叮——"手机又震了。
他低头看,黑屏的首播间突然亮起来,弹幕刷得比刚才还疯:
"送主播防身喷雾!"
"报警!我们给你刷十个火箭让警察保护!"
"妖魔鬼怪退退退!"
苏妄言抬头,正撞见林疏桐从储物格里摸出罐喷雾扔过来:"防狼的,比你辣条管用。"他接住时,喷雾罐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山风灌进车窗,吹得仪表盘上的警徽闪了闪。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这次是条新私信——
"三、二、一......"
(警车仪表盘的时间显示23:59,手机屏幕的倒计时红光,正从"00:00:01"跳到"00:0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