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到了澄心院门口。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火。值夜的丫鬟听到动静,连忙打开了门。
“世子爷,世子夫人。”丫鬟恭敬行礼。
陆沉舟在院门前停下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沈玉昭。高大的身影在灯笼的光晕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进去吧。”他看着她,目光在她披着自己大氅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夜风吹动她鬓角的发丝,拂过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那残留的烟火气息似乎还在她周身萦绕。
他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拂开那缕碎发,但指尖在即将触及时,又顿住了。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肩上大氅的系带。
“夜里风凉,别冻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与平日里的冷硬截然不同。说完,他收回手,不再看她,转身便朝着自己书房的方向走去,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回廊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沈玉昭怔怔地站在原地,肩头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那极其短暂的触碰。那句“别冻着”,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心尖,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暖意。
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厚重的、属于他的大氅,再回想河滩上那片只为她绽放的星河……心底那点被强行压下的涟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地翻腾起来。
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夫人?”碧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担忧,“您没事吧?快进来,外头冷。”
沈玉昭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拢紧了大氅,抬步走进温暖明亮的澄心院。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却隔绝不了她心中那片被彻底搅乱的夜空。
这一夜,注定无眠。
澄心院正房的烛火,燃到了后半夜。
沈玉昭沐浴更衣,换上了柔软的寝衣,却毫无睡意。她坐在临窗的暖榻上,肩上依旧披着陆沉舟那件玄色貂绒大氅。大氅早己被屋内的暖意烘得温热,那清冽的冷松气息却依旧固执地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碧荷端着一碗温热的安神汤进来,看到自家姑娘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是担忧又是好奇:“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从回来就心事重重的。世子爷……带您去哪儿了呀?怎么还穿着他的大氅?”
沈玉昭接过安神汤,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汤水滑入喉咙,却暖不了她纷乱的心绪。她摇摇头,没有回答碧荷的问题,只是轻声道:“碧荷,你觉得……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碧荷被问得一愣,随即小声道:“世子爷……看着好吓人,冷冰冰的,奴婢都不敢抬头看他。不过,他对姑娘您,好像不太一样。”她想起陆沉舟为沈玉昭撑腰时的强势,想起他偶尔落在姑娘身上那深沉的目光,还有今晚姑娘回来时披着的这件大氅。
“不一样吗?”沈玉昭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着大氅光滑的皮毛。哪里不一样?是掌控一切的强势?还是那烟花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让她心慌的暗涌?
“姑娘,您别想太多了。”碧荷劝道,“世子爷身份尊贵,心思自然深沉。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在侯府站稳脚跟才是正经。您看,侯夫人今日那般不给您脸面,世子爷不也没说什么?咱们还是得靠自己。”
碧荷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沈玉昭。是啊,林氏今日的刁难,陆沉舟选择了默许。那绚烂的烟花再美,也改变不了她在侯府孤立无援的处境。一时的悸动和迷惑,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她将安神汤一饮而尽,放下碗。“你说得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那被烟花点燃的光亮,并未完全熄灭,只是被更深地藏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期待?对他那句“过两日带你去看看”腊梅的期待?
“歇息吧。”沈玉昭起身,将肩上的大氅仔细叠好,放在一旁。那属于他的气息,依旧霸道地占据着一方空间。
这一夜,沈玉昭辗转反侧。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漫天坠落的金色星雨,一会儿是林氏冰冷讥诮的眼神,一会儿又变成陆沉舟深不见底的、翻涌着莫名情绪的眼眸……
翌日,大年初一。
侯府上下需早起祭祖、拜年,规矩森严。沈玉昭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精神尚可。她早早起身,在碧荷和严嬷嬷的服侍下,换上符合世子夫人身份的、庄重又不失喜庆的礼服,梳起繁复的发髻,戴上象征身份的头面。
严嬷嬷一边为她整理衣襟,一边低声提醒:“夫人,今日祭祖是大事,规矩礼数半点错不得。尤其夫人在场,更要谨言慎行,莫要被她抓了错处去。”
“嬷嬷放心,我省得。”沈玉昭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神色平静的自己,昨夜那些纷乱的思绪己被强行压下。她现在是永定侯府世子夫人沈玉昭,不是昨夜河滩上那个会被烟花惊艳得失神的少女。
祭祖仪式在侯府祠堂举行,庄严肃穆。沈玉昭跟在陆沉舟身后,亦步亦趋,行礼如仪,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林氏作为侯夫人,自然是女眷之首,全程仪态端方,只是在目光扫过沈玉昭时,那眼底深处的一丝冷意和不甘,怎么也掩饰不住。
祭祖完毕,便是向长辈拜年。永定侯陆擎端坐主位,接受了儿子儿媳的叩拜,只淡淡说了句“家和万事兴”,便不再多言。轮到林氏时,她脸上堆满了慈和的笑容,拉着沈玉昭的手,说了好些“贤惠懂事”、“早生贵子”的场面话,将一个宽厚慈爱的继母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玉昭垂眸,温顺地应着,心中一片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