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院，寒风扑面。沈玉昭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陆沉舟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前，高大的身影替她挡去了大半寒风。
“那‘天水碧’，你可喜欢？”陆沉舟忽然开口问道，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玉昭微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料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她顿了顿，“世子方才说让我处置，不知世子可有属意的人选赏赐？”她这是在试探，他是否己有安排，或者只是随口一说。
陆沉舟脚步未停，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给你的东西，自然由你处置。府中人情往来，你日后总要学着应对。这便当作一次练手。”
他竟是真的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她？沈玉昭心中微动。
“若是我想自己留着呢？”她试探着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陆沉舟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喜欢，便留着。”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想做衣裳，或是收着，随你。”
简单的回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纵容。沈玉昭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低低“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回到澄心院不久，侍卫统领陆青果然亲自送来一个沉甸甸的黄梨木匣子，里面是几把锃亮的铜钥匙和一摞账册。
“世子妃，这是世子吩咐送来的库房钥匙和对牌，还有近三个月府中部分用度账册，主要是各院份例、人情往来、以及针线房的出入记录。”陆青恭敬地呈上，声音刻板，“世子说，请您先熟悉熟悉，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询问账房王先生，或是首接问世子。”
沈玉昭接过匣子，指尖感受到钥匙的冰凉和账册的重量。“有劳陆统领。”她示意碧荷收好。
陆青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锦盒，双手奉上：“这也是世子吩咐交给您的。”
沈玉昭疑惑地接过，打开锦盒。里面并非珠宝首饰，而是一枚通体墨黑、触手温润的玉牌，玉牌一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陆”字，另一面则刻着繁复的云纹。
“这是侯府名下几家铺子和城外田庄的通行令牌。世子说，您若在府中闷了，可带人出去转转，看看自家的产业。凭此令牌，各处管事皆会听令。”陆青解释道。
通行令牌？看自家的产业？
沈玉昭握着那枚温润的玉牌，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澜。陆沉舟此举，意义深远。这不仅仅是给她解闷，更是在赋予她实际接触侯府外部产业的权利！让她不再仅仅局限于后宅这一方天地！这远比库房钥匙更显分量！
他……竟如此信任她？还是说，这又是一次试探？
“世子……还说了什么吗？”沈玉昭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陆青想了想，一板一眼地复述：“世子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看看外面，或许能想得更明白些。’”
看看外面……想得更明白些？
沈玉昭握着玉牌，陷入了沉思。陆沉舟似乎在引导她，跳出后宅妇人的局限，去接触更广阔的天地。他到底想让她明白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沈玉昭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白日里，她不再仅限于学习礼仪规矩，而是开始认真地翻阅陆青送来的账册。有白芷姑姑这位精通医学、算术、人情世故的高手在旁协助，加上碧荷的机灵跑腿，她很快便理清了头绪。
侯府的账目庞大而复杂，但林氏管理下的账目，表面光鲜，细看之下却有许多经不起推敲之处。各院份例超支严重，尤其是林氏自己的正院和林氏所出三姑娘陆沉雪一院。人情往来更是铺张，许多不必要的花销掺杂其中。针线房的账目更是漏洞百出，昂贵的衣料消耗巨大，但实际产出却对不上号。
沈玉昭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将疑点一一记下。她牢记着陆沉舟的提醒，林氏的手段会更隐蔽。这些账目上的问题，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这日午后，沈玉昭看账看得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书案上那枚墨玉令牌上。
“碧荷，”她忽然开口，“备车，我们去‘金缕阁’看看。”
“金缕阁”是永定侯府名下最负盛名的绸缎庄，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西市。沈玉昭决定出去走走，一是散心，二也是想亲自去看看这侯府的产业究竟如何。
马车驶出侯府侧门，沈玉昭带着帷帽，在碧荷和白芷姑姑的陪同下，来到了金缕阁。铺面气派，装潢雅致，往来皆是衣着光鲜的贵妇小姐。掌柜是个西十多岁、面相精明的中年人，姓周。看到沈玉昭出示的墨玉令牌，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堆满了十二分的恭敬和热情，亲自迎入后堂雅间奉茶。
“不知世子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周掌柜躬身赔笑。
“周掌柜不必多礼。”沈玉昭隔着帷帽的轻纱，声音平和，“我只是随意看看，熟悉熟悉自家的铺子。听说‘金缕阁’的苏绣和蜀锦是京城一绝？”
“世子妃好眼光！”周掌柜立刻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从布料的产地、织法、花色，到最新的流行趋势，如数家珍，专业而热情。他甚至还主动拿出了几本厚厚的样品册和近半年的账目概要，供沈玉昭翻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