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闹铃如同钢针,狠狠刺破神话世界那粘稠的血腥与死亡气息,将李星辰的意识粗暴地拽回现实。
“嘀嘀嘀——嘀嘀嘀——”
廉价头显内置的闹钟提示音单调而刺耳。李星辰猛地睁开眼,出租屋天花板上那蒙着厚厚灰尘的昏黄灯泡映入眼帘。身下是嘎吱作响的铁架床硬邦邦的触感,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潮湿霉味和残留的泡面气息。
游戏里那具苍白、冰冷、充满力量的僵尸躯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李星辰”的、带着熬夜疲惫和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弱身体。一股巨大的落差感和虚弱感瞬间袭来,让他有些眩晕。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太阳穴,粗糙冰冷的塑料头显箍在那里,像一道现实的枷锁。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挣扎着坐起身。窗外,巨型都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芒依旧透过污浊的窗玻璃投射进来,在剥落的墙皮上切割出光怪陆离的影子。时间不早了。
起床,刷牙。冰冷的自来水刺激着口腔和脸颊,让他昏沉的头脑稍微清醒。镜子里是一张年轻却没什么血色的脸,眼袋浮肿,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刚刚在血月下燃起又被强行掐灭的猩红余烬。他用力搓了把脸,试图把那僵尸将军、魔神雕像的阴影从脑海里驱散。
换上那身洗得发白、袖口有些磨损的廉价西装,将那个沉重、嗡嗡作响的廉价主机箱塞进床底,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啃了一半的干硬馒头,胃里传来熟悉的、空荡荡的绞痛感。他抓起那个装着简历和几份零碎文件的旧帆布包,锁上出租屋那扇薄得可怜的门,汇入了城市清晨汹涌的人流。
走出狭窄、阴暗如同迷宫般的贫民村巷道,喧嚣的市声和汽车尾气瞬间将他包围。巨大的落差感再次袭来。前一刻还在白骨累累、血月高悬的死亡荒原,下一刻就置身于钢筋水泥丛林的车水马龙之中。世界仿佛被割裂成两个毫不相干的维度。
然而,今天似乎又有些不同。
当他随着人流挤进如同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车厢时,一种奇异的“生气”扑面而来。不是指空气清新,而是人。
形形色色的上班族,脸上不再是过去那种被生活重担压垮的麻木和死气沉沉。他们的眼睛里有光,一种兴奋的、带着期待的光芒。
“昨晚刷腐尸洞,爆了把带‘吸血’词缀的骨匕!虽然只是白色品质,但前期神器啊!组队吗?晚上继续?”一个顶着黑眼圈、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人正唾沫横飞地对旁边的同伴说,手里还比划着劈砍的动作。
“组!必须组!我亡灵法师刚学会‘骨矛’,输出贼稳!就差个肉盾顶前面!”同伴立刻响应。
“羡慕你们选亡灵的!我手贱选了人族弓箭手,在新手村被野狼追得满地跑!求大佬带飞!”
“骷髅兵求组刷‘怨念结晶’!幽灵兄弟来个控场!”
“僵尸肉盾报道!皮糙肉厚耐操!只要包药水钱!”
“你们说那白骨将军突然戒严三天,是不是真有隐藏任务啊?论坛都吵翻了!”
“管他呢!反正金币能换钱!昨晚倒腾了几组血月草,小赚一笔!今天中午加个鸡腿!”
车厢里不再是死寂的沉默,而是充满了热烈的、关于“神话”游戏的讨论声。法师、刺客、僵尸、人族……这些游戏里的名词,此刻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如此自然地流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参与其中的兴奋,一种对未来(哪怕只是在虚拟世界里)的憧憬。生活的重压似乎被暂时转移了,被那个可以打金、可以变强、可以体验“第二人生”的神话世界所承载。
“神话”真的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这个疲惫不堪的社会肌体。人们谈论着它,仿佛谈论着希望本身。
李星辰静静地听着,拥挤的人群推搡着他,帆布包紧紧贴在胸前。他灰败的眼神里,也不自觉地被这种氛围感染,流露出一丝微光。是啊,金币能换钱!只要在里面变强,赚到足够多的金币……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毫无征兆地从他紧贴着帆布包的右手手心传来!
那感觉……就像游戏里握着那枚骨雕吊坠时,那瞬间的滚烫!
李星辰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吊坠?!怎么可能?!那东西明明在游戏里,在他的血棺里!被锁链束缚着,化成了恐怖的魔神雕像!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死死地握紧了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真实的痛感驱散那幻觉般的灼热。帆布包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手心皮肤。
灼热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幻觉吗?是刚从游戏出来,神经感官的错乱?还是……那口棺材,那尊魔神,其影响己经能穿透虚拟与现实那层看似坚固的壁垒?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廉价衬衫的后背。地铁车厢里喧嚣的讨论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XX写字楼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冰冷的电子报站音将他惊醒。
李星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瞬间涌起的恐惧。不管是不是幻觉,他现在必须面对现实。他松开紧握的右手,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白印,隐隐作痛。
他随着人流挤出地铁,汇入通向写字楼的人潮。抬起头,眼前是那座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晨光的摩天大楼——他工作的地方,也是他现实生活的牢笼。
他挺首了因为长期伏案而有些佝偻的背,眼神里那一丝被地铁讨论点燃的微光,混杂着刚刚被手心灼热激起的惊疑,最终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孤注一掷的决绝。
“搬山……” 他低声念着那个游戏ID,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然后,他握紧了帆布包的背带,迈开脚步,带着一身廉价西装的褶皱和手心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灼热印记,朝着那座冰冷的钢铁森林入口,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