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彤推着轮椅，和林默一同踏出地铁口。
午后光线有些晃眼，两人皆眯了眯眼。
鼎沸人声车流不息，与他们周身的死寂泾渭分明。
林默第一时间便锁定了不远处梧桐树荫下的瑜婷。
她斜倚着一辆擦得锃亮的黑色大奔，那张过于苍白的脸，透着久不见阳光的病态，与这豪奢背景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她身形窈窕，在喧嚣人群中依旧惹眼。
王彤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胳膊肘轻轻撞了林默一下，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叹：
“林默哥，她就是瑜婷姐？气质绝了！”
林默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那个方向。
瑜婷也看到了他们，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清脆的“叩叩”声富有节奏。
走到近前，瑜婷一眼就注意到了林默空荡荡的裤管。
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红唇微张，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
林默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瑜婷不再多问，她习惯了林默的沉默。
她伸出手，冰凉白皙的指尖，不容拒绝地按上了林默冰冷的胸膛。
林默下意识想避，瑜婷动作更快。
一股阴冷、粘稠，裹挟着纸张霉味与奇异甜香的力量，从她掌心钻入林默死寂的胸膛。
他僵硬的身体内部，那些死去的细胞组织，被这股外力粗暴唤醒。
干涸的血管里重新有了流动的迹象，失去弹性的肌肉纤维被注入虚假的活力，微微抽搐。
死灰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泛起一层属于活人的血色。
那颗早己停止搏动的心脏，在外力强行拨弄下，轻微地、试探性地……
“咚。”
一声沉闷却真实的跳动，在死寂的胸腔内响起。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久违的“活着”的错觉，随着血液流动苏醒。
他甚至能感觉到，断腿处传来微弱的刺痛。
身体机能虚假复苏，感官也随之回归。
嗅觉。
第一个冲入鼻腔的，不是街边烤肠的焦香，也不是汽车尾气的刺鼻。
而是一股浓到不自然的、层层叠叠的品牌香水味。
而在这精心堆砌的香气之下，林默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极淡，却无比清晰的……腐臭。
源自眼前的瑜婷。
瑜婷更白了些，额角渗出细汗，呼吸也有些不稳。
她察觉到林默的打量，狼狈地错开视线，声音很轻：“我……不想让我爸妈闻到……那种味道。”
她微微垂首，浓密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阴影，藏起了所有情绪。
林默扶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他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波动，转向瑜婷，指了指身边的王彤彤：“这是我妹妹，王彤彤。”
又对王彤彤说：“这位是瑜婷，也是……驭鬼者。”
“驭鬼者？！”王彤彤脱口而出，看向瑜婷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没想到这个光鲜亮丽的女孩，竟和自己一样，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同类”。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对瑜婷露出友善的笑：“你好，瑜婷姐。”
瑜婷也对王彤彤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了些。
但下一秒，她的注意力便被王彤彤脸上、脖颈和手臂上那些狰狞的暗红色裂纹吸引。
那些裂纹仿佛活物，微微蠕动。
瑜婷蹙眉，望向林默。
林默微不可查地点头。
王彤彤体内两只鬼的冲突愈演愈烈，单靠他粗暴的食鬼之力压制，治标不治本，只会加速她的崩溃。
瑜婷没有丝毫犹豫，收回按在林默胸口的手，转向王彤彤，依旧冰凉的手轻轻搭在她布满裂纹的手臂上。
触碰的瞬间，王彤彤看到瑜婷的指尖轻颤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褪得更快。
王彤彤只觉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涌入体内。
皮肤上那些因厉鬼冲突而产生的、让她时刻痛不欲生的裂纹，被这股力量抚过。
狰狞的暗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收缩，最终只剩下几不可见的浅痕。
身体随时会西分五裂的痛苦，也随之减轻大半。
然而，与王彤彤状态好转截然相反的，是瑜婷急剧恶化的状态。
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此刻苍白如纸，薄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颜色。
更骇人的是，她细腻的皮肤下，那种类似陈旧纸张风干后的脆弱纹理愈发清晰。
她整个人正在缓慢地变成一具精致易碎的纸人，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无数纷飞的纸屑。
她指尖触碰王彤彤手臂的地方，有细微如尘的白色粉末簌簌落下。
那是过度使用厉鬼力量，身体组织呈现出的诡异“纸化”现象。
林默瞳孔一缩，迅速伸手扶住瑜婷摇摇欲坠的身体。
入手处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与脆弱，瑜婷皮肤下的纸质纹理，更清晰，更单薄。
“瑜婷姐，你……”王彤彤看着自己手臂上几乎消失的裂纹，喜悦刚浮上脸颊，就被对瑜婷的担忧冲散。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瑜婷勉强站稳，虚弱地靠在林默手臂上，轻轻摇头，试图挤出笑容：“没……没事，用多了就这样……习惯了。”
那语气里的自弃与深入骨髓的疲惫，让林默眉头蹙得更紧。
他看着瑜婷那张苍白透明的脸。
林默轻声开口，声音不再那么沙哑：“我这次来，就是要帮你解决体内厉鬼复苏的问题。”
他顿了顿，暗红的眸子锁死瑜婷因惊愕而微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
“告诉我，你体内的鬼，第一次出现明显的失控征兆，是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