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沿的冰碴子在春日的暖阳下逐渐消融，李红军蹲在仓房的一角，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猎枪。阳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在他专注的脸上，枪管在布料的摩擦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丫丫则手持一根野鸡翎，在院子里欢快地奔跑，稚嫩的笑声回荡在春日的空气中。她手中的羽毛轻轻扫过晾在椴木架上的鹿肉条，尖端的羽毛不经意间扫过黑豹的鼻头，油星子随之落下，激起黑豹一阵不适，连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
“北坡崖柏的雪窝子也该化了。”李建国叼着烟袋杆走进仓房，嘴里喷吐出一团团烟雾，烟灰簌簌地落在擦枪布上，“昨儿个老周家的猪崽被野猪祸害了，肠子拖出二里地，那场面惨不忍睹。”他边说边屈指敲了敲双管猎枪的准星，铜绿簌簌剥落，露出“昭和十三年”的刻痕——这正是当年从河套冰层里捞出的老枪，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保持着它的锋芒。
晨雾如同轻纱，裹挟着腐殖土的腥气，缓缓漫进老沟塘。李红军踩着解冻的泥浆，踏上了进山的路途，靰鞡鞋头新钉的熊爪防滑齿在冰壳上碾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大青忽然如同离弦之箭般蹿向倒伏的椴树，树根处拱起一个土堆——那是新翻的泥土，里面混杂着松针和碎骨，还有野猪蹭痒留下的鬃毛，硬如钢针。
“炮卵子的老窝。”李红军蹲下身子，捻开粪球，半消化的橡实壳掺着玉米粒——这正是张铁柱家被祸害的春种。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岩壁上新鲜的刮痕深及石髓，獠牙在晨光里泛着釉色，这畜生少说也有西百斤重。他心中暗道，这次定要为民除害。
河套边的冰棱在春日的温暖中逐渐裂成蜂窝状，李红军在布设绊雷时，瞥见对岸的异样。歪脖子柳树下散落着彩色布条，其中一根孔雀翎在晨雾中泛着虹光，格外引人注目——那是赵老西那晚怀里揣的赃物。他心中一惊，花小也似乎察觉到什么，蹿过去叼起布条，缺耳朵突然高频转动，仿佛在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咔嚓”，冰层下传来一阵碎响。李红军警惕地抬头，三十步外的芦苇荡里，一只母狼独眼灼如炭火，前爪按着只瘸腿狍子。西只半大狼崽正围在周围，分食着狍子的血肉，獠牙撕扯血肉的闷响与冰碴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惊飞了觅食的太平鸟。他心中暗叹，这片山林中，生存竞争是如此残酷。
李红军往绊雷里掺了辣椒面，引线用狼毛混着麻绳搓成，以确保其牢固耐用。大青突然伏低呜咽，黄花斑皮毛炸成刺球——野猪腥臊气混着冰碴子扑面而来，獠牙挑飞的冻土块砸在桦树上，震落簌簌雪瀑。李红军心中一紧，猎捕的时刻终于来临。
“砰！”铅弹擦着野猪耳尖钉进冻土，惊得这畜生人立而起。西百斤的躯体如同失控的火车，疯狂地撞断碗口粗的落叶松，黑豹蹿上猪背撕扯鬃毛，却被野猪的力量甩飞，在雪地上犁出深沟。李红军攀着老榆树杈甩出绳套，鹿筋绳勒进掌纹的剧痛让他眉头一皱，但这份痛楚也激发了他内心的坚韧与勇气，他仿佛又回到太爷坠崖的那一幕，心中涌起一股不屈的力量。
收拾的野猪胃囊里鼓胀的玉米粒泛着酸臭，正是张铁柱家被祸害的春种。李红军割下猪肝喂狗，黑豹却冲着南山梁低吼——母狼独眼倒映着血色残阳，前爪按着半截孔雀翎，尾尖沾着赵老西常抽的旱烟末。他心中了然，这其中必定有着某种关联。
归途经鬼见愁冰瀑，拖架上的野猪头在月光下显得狰狞可怖。李红军卸下条后腿扔向崖底，喂饱了暗中尾随的狼群。岩缝里新冒的蕨菜芽沾着血珠，仿佛是大自然对这场猎捕的见证。丫丫念叨的灵芝在暗处泛着幽光，像山神半睁的眼，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山林。
“这护心肉炖粉条子，香塌你鼻梁！”王秀梅抡着砍骨刀剁肉，案板震得酸菜缸嗡嗡响。丫丫偷了块生肝喂狼崽，却被花小截胡按在爪下。三只狼崽围在丫丫周围，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丫丫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仿佛在与这些生灵分享着这份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夜幕降临，老井沿的院子里弥漫着炖肉的香气。李红军坐在门槛上，望着满天繁星，心中充满了对这片山林的敬畏与感激。他知道，这片土地孕育着无数的生命，也赋予了他们生存的勇气与智慧。而他，将继续守护在这里，与这片山林共度每一个春夏秋冬。
老井沿的夜晚格外宁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狼嚎打破了这份平静。
三只狼崽趁机叼走猪尾巴，铜铃声混着犬吠惊飞夜枭。
李建国蹲在檐下泡药酒，野猪鞭在烧酒里沉浮：“赶明给老周送条肋排，抵了他家猪崽的债。”烟袋锅的火星子溅到硝制的猪皮上，燎出个焦黄的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