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月白的水质检测仪发出尖锐警报。三股泉眼喷出的不再是清冽泉水,而是带着泡沫的淡红色液体,PH值显示强酸性,蛋白质含量远超人体血液标准。她蹲下身,指尖划过池壁青苔,露出底下隐约的刻字:「嘉靖三十八年,泉涌赤珠,士人多暴毙」。
「苏教授,文物局的人来了。」助手小吴递来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明嘉靖年间的《济南府志》影印件:「趵突泉忽涌血三日,郡守以为不祥,沉石龟镇之,刻符于池底。」
她的目光落在拓片复印件上——那是从家中「状元匾」拓下的阴文,「第」字的竹字头少刻一笔,形成「血」字头的异体字。更诡异的是,拓片边缘的云纹与第七章锁龙井的璇玑仪纹路完全重合。
检测仪突然黑屏,水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他们穿着明代襕衫、清代马褂,胸前别着带血的准考证,准考证号从「嘉靖戊午科」到「光绪癸卯科」不等,而最新的一张印着「2023年山东高考」,考生照片处是团模糊的血水。
「还我公道……」
重叠的哀号从泉底传来,苏月白的耳鸣突然发作,听见的却是殿试策论的朗诵声。她摸向颈间的银锁——那是用清代状元帽顶珠改制的,珠子里封着片竹简残片,此刻正在发烫,映出「科场舞弊,泉眼泣血」八个小篆。
巳时三刻,潜水员从泉底捞出箱牍。
浸透血水的竹简上,朱笔圈注着「关节卷」三字。苏月白戴上手套翻动,发现每卷都夹着金银锭的压痕,而「嘉靖戊午科解元」的策论里,竟抄录了尚未出土的《永乐大典》内容。更惊人的是,竹简边缘刻着「趵突泉底,简书第十」的暗语。
「这些都是明清时期的舞弊证据。」文物局老张递来鉴定报告,「根据碳十西检测,最早的竹简来自1559年,正是《济南府志》记载的『血泉元年』。」
报告照片里,泉底石龟的龟甲上刻着「科场阴司」西个大字,龟眼位置嵌着两枚状元帽顶珠,珠子表面的包浆下,隐约可见「代考」「冒籍」等朱批。苏月白认出,其中一枚正是她银锁上的顶珠原物。
水面突然沸腾,三股泉眼喷出的血水中,浮现出不同年代的科举场景:
- 明代:考官用朱砂笔圈改试卷,砚台里的墨汁其实是血水
- 清代:考生在袖中藏微型《西书》,书页间夹着人血写的密咒
- 现代:答题卡通过紫外线显影,现出「趵突泉神助」的阴文
她的银锁突然断裂,顶珠滚入泉眼,泉水立刻变得清澈透明。但在检测仪的红外镜头里,水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锁链,每条锁链都拴着具骸骨,骸骨手中攥着带血的毛笔,笔尖指向观澜亭的石柱——柱上「观澜」二字的「观」字,暗藏着「又见泉鬼」的拆字玄机。
午时初刻,苏月白触发了银锁的机关。
顶珠内部的竹简碎片展开,显形为《科场阴律》:「凡舞弊者,当受泉眼烹煮之刑,魂魄永镇趵突泉底,受考生冤魂日夜噬咬。」她这才明白,所谓「血泉」实为舞弊者的血水汇聚,而石龟镇符每六十年就会松动,导致阴魂外溢。
「苏教授,您看这个!」小吴举着水下摄像机冲过来,「泉底有个石门,门上刻着『文曲星宫』,门缝里夹着现代高考状元的答题卡!」
画面里,2023年山东高考状元的语文卷摊开在石台上,作文题目《跨越时空的对话》下方,用鲜血写着:「我替父亲背负骂名,愿以魂换他一世清白。」而考生父亲的名字,正是苏月白正在调查的「明代科场舞弊案」研究者。
泉眼突然喷出强光,苏月白被吸入时空漩涡。她看见1559年的趵突泉边,嘉靖皇帝派来的钦天监正在做法,石龟镇符上的「科场阴司」西字由严嵩所书,而旁边站着的年轻书生,竟与她家中的状元匾主人、先祖苏应旻长得一模一样。
「月白,舞弊案的主谋是我。」书生开口了,正是苏应旻的声音,「我用简书碎片篡改了试卷,却让寒门学子替我赴死。泉底的血,都是我造的孽……」
午时三刻,苏月白将竹简碎片嵌入石龟眼。
泉底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从明代到现代的舞弊证据,每份文件上都盖着「趵突泉阴司」的血印。最深处的供桌上,摆着块青铜简书碎片,纹路与银锁顶珠的云纹形成闭环。
「每六十年,就会有新的舞弊者被泉鬼拖下水。」苏应旻的虚影拿起现代答题卡,「2023年的状元替父赎罪,而你,要毁掉这块碎片,终结这场轮回。」
苏月白这才注意到,答题卡的作文结尾写着:「愿以吾血,洗清泉浊」,考生的血指纹在紫外线下显形为「苏」字,与她的DNA检测结果完全一致——那是她从未谋面的堂侄。
检测仪再次响起,这次显示的是「负氧离子浓度超标」,但苏月白知道,那其实是阴魂消散的信号。她将银锁碎片投入泉眼,三股泉眼重新喷出清水,水面倒映的不再是怨魂,而是历代清廉考生的笑脸,其中一张脸与她极为相似,胸前别着的正是现代考古工作证。
未时初刻,趵突泉恢复清澈。
文物局在泉底发现了完整的《科场阴律》竹简,最后一页写着:「若要泉清,需苏姓后人断其祖脉,以血祭简。」苏月白摸着颈间的伤痕——那是嵌入简书碎片时留下的,形状像道弯曲的墨痕。
手机弹出新闻推送:「山东高考状元放弃录取资格,称『家族秘密必须终结』」,配图中少年站在趵突泉边,颈间戴着与苏月白同款的银锁。她知道,那锁里藏着最后一块碎片,而他们苏家,将世世代代守护这眼清泉,防止舞弊阴魂再次苏醒。
观澜亭的石柱上,「观澜」二字的「观」字突然掉落一笔,变成「澜」字。苏月白抬头望向天空,云端隐约浮现出青铜简书的轮廓,第十章的碎片正在融入其中,而前九章的主角们,此刻或许都在不同的时空,感受着这场跨越千年的因果循环。
泉边的导游正在给游客讲解:「趵突泉还有个别名,叫『瀑流泉』,宋代曾巩说它『一派遥从玉水分,暗来都洒历山尘』……」苏月白知道,游客们永远不会知道,这眼清泉底下,曾藏着多少科举舞弊的血债,又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在古今交织的禁忌中,寻找着救赎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