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去，可糖糖每次看到烟花都会下意识往我怀里躲的样子，却像根刺扎在心里。陆沉舟把吉他锁进琴盒的那天，夕阳正透过落地窗洒在他发间的白发上——那是火灾后新长出来的，像岁月仓促留下的烙印。
“我们休息一段时间吧。”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着琴盒边缘的烫金花纹。糖糖在儿童房哼着跑调的歌，声音穿过走廊飘进客厅。我望着他眼下青黑的阴影，想起火灾当晚他浑身是伤却死死护着女儿的模样，最终只是点点头。
隐退的日子过得平静而缓慢。陆沉舟成了接送糖糖上下学的专职司机，他的豪车后备箱永远备着儿童绘本和小零食；我把公司事务交给王哥打理，跟着糖糖学起了黏土手工。某个午后，我在阳台晾衣服，看见父女俩在草坪上追逐，陆沉舟笨拙地模仿兔子跳，逗得糖糖笑出眼泪。那一刻，风里都是阳光的味道。
可深夜里，我总能听见书房传来压抑的琴声。推开门，陆沉舟慌忙合上琴谱，月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只是随便弹弹。”我挨着他坐下，瞥见琴谱角落潦草的字迹——是未完成的新歌，曲名《未唱的誓言》。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许久，最终轻轻落在中央C：“林晚，我好像把自己丢了。”
五年后的同学会上，小雨播放了一段视频。舞台上，新生代歌手翻唱着陆沉舟的成名曲，弹幕里却满是“不如原唱”的叹息。陆沉舟握着红酒杯的手微微发颤，冰块碰撞声清脆得刺耳。散场时，他站在霓虹灯下，望着远处巨大的户外广告牌：“音乐市场变了，现在流行电子合成音，现场live成了老古董。”
转折发生在糖糖十岁生日那天。她神秘兮兮地把我们拉到客厅，按下播放键的瞬间，电视里出现了她自弹自唱的原创歌曲。镜头扫过地下室的旧钢琴，琴键上还留着我们当年刻下的名字缩写。“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很想唱歌。”她抱着吉他，眼神亮晶晶的，“我在网上发起了演唱会众筹，己经有十万人支持了！”
陆沉舟蹲下身，双手捧起女儿的脸，声音哽咽：“你怎么知道……”糖糖踮脚擦掉他的眼泪：“因为我每次半夜醒来，都看见爸爸在写歌。”她转头看向我，“还有妈妈，你整理旧物时，对着演唱会海报发呆的样子，我都记得。”
筹备演唱会的日子里，陆沉舟像变了个人。他凌晨三点还在和编曲团队争论弦乐的运用，为了找回当年的爆发力，每天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有次我半夜去厨房，看见他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舞台动作，汗水浸透的T恤紧贴着后背。“我害怕让大家失望。”他转身时，眼里闪着倔强的光，“更害怕……让糖糖失望。”
首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聚光灯亮起的刹那，陆沉舟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声音却坚定：“林晚，还记得地下室的第一首歌吗？”我点头，那些挤在破旧沙发上写词的夜晚，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他深吸一口气：“这次，换我们为女儿而唱。”
后台传来糖糖的欢呼声，她穿着定制的小礼服，胸前别着那枚吉他项链。“爸爸妈妈加油！”她冲过来给我们一人一个拥抱，发间的茉莉花香混着舞台的灯光，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为梦想奔跑的夏天。而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孤独的追光者，因为身后，有了最温暖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