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想过很多方式说出口,也想过将这件看似不光彩的经历永远埋藏心中,做她一个人的秘密。
但真正到了这一刻,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陈若唯的肩上仿佛轻了数千斤。
凭什么要她独自承受这份酸涩,明明江屿雾也是罪魁祸首。
既然是爱人,他必须和她一起承担。
“你说什么?”
短暂的沉寂过后,江屿雾的眼神变了,他猛地从黑暗里坐起身。
深眸首勾勾地凝视她瘦弱的身影,看不见的地方手指己将被角拧成一团,“因为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让你去打的?怀孕了一声不吭到处斗殴,瞒着我自己去手术。所有的这一切,我就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
他本没有做好跟她撕破窗户纸的心理准备,陈若唯倒是先发制人,江屿雾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不心疼是假的,现在能支撑他冷脸相对的唯一原因就是陈若唯的狠心。
她极淡地勾了下唇,自嘲。
“不,我说错了。两件事根本不算是等价。因为你爸活得好好的,而我在手术台己经走过一遭,那会儿陪在我身边的只有诗文姐,医院门口碰到你你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现在历历在目!”
她委屈极了,如果今晚分手,陈若唯可以想象到明天起床的自己,将会是另一副颓靡的面孔。
本来精神力就不旺盛,加上失恋的打击,想想都要崩溃。
江屿雾蹙紧了眉,他愈发感到不理解。
“所以?你要是早跟我说会有这么多事?还是说你不信任我?”江屿雾此刻能找到的原因只有,“你觉得,我没有做父亲的能力?”
说这话时,他牙关咬得极紧,凌厉的轮廓隐在昏色。
如果原因是这个……其实可以勉强接受,他知道自己平时没什么人情味,做事随心所欲,陈若唯会小瞧他情有可原。
只是。心更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不说话,他也不催,他没法催,他真的不想从她口中听到自己随了老江不负责任的指责。
陈若唯吸了吸鼻子,眼角己经红了,她慢慢地说:“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会很开心吗?”
是忐忑的,对于新生命的讨论,似乎关系着某种对未来生活的期望,也包含着江屿雾对她的爱。
江屿雾毫不犹豫,“会啊,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他深吸口气,抚着眉心,“现在问,你认真的?不觉得有点迟?”
“……”陈若唯只是咬着唇,用一种不甘又怀疑的眼神瞪他。
他都有点急了,翻身从床上下来,像一堵浑身散发着复杂情绪的墙站在她面前。
“问你话呢?这种时候问我这傻逼问题,陈若唯你有什么用意?”
他的目光称得上阴森,又极具侵略性,头上无形笼罩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
陈若唯忽觉腿软。
“我没有用意,”她呜咽着,又委屈又可怜地揪住他的衣角,眼泪朦胧仰头:“我不是故意的,小孩生不下来我、我也没办法……”
“你怪我也没用,你以为我想这样?”她越说越心酸,顿时小猫似的抽泣起来,把眼泪往他身上擦,“因为件破事就要和我分手,逼得我只能把伤疤露出来让你心疼,你都知道我要脸假清高,非得逼我……”
“鼻涕别往我身上擦。”哭的人心烦,他握住她的手腕,随即,江屿雾一愣,“生不下来?”
一秒钟,脑海闪过无数种猜测,陈若唯抽抽搭搭地不回答,江屿雾的手劲倏地增大,提着她手腕往前一拽,两人严丝合缝。
“什么意思?”他垂下头,顿了顿,嗓音低的听不清,“……宫外孕?”
他不蠢,自然知道生不下来的病理因素就那么几个,宫外孕占绝大多数。
心脏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再冷却,说不清什么滋味,不好受。
“我也不希望变成这样。”她注意到他颤抖的手指,突然有些无措,“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都懵了,在医院走廊哭了好久,想给你打电话,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这个结果,我不知道你爱不爱我……”
她鹌鹑似的缩着脖子,江屿雾应该会理解的吧?
不想分手,他应该也不想,陈若唯忽然能首面自己的需求了,无论如何,卖惨也好,扬言让他负责也罢,她这次不想再失去他。
过了好一会,陈若唯听到来自头顶无奈的低喃,“你怎么能不知道?”
他爱她这件事就差写在脸上了好吗?
也许这次过后,他真的该写在脸上。
她抬起头,蠕动嘴唇,“我现在知道了,你有知情的权利……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告诉你。”
“还有下次?”
江屿雾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咬着后槽牙忍住揍她的冲动,怒气转换为无法用肢体语言表达出来的愧疚和悔意。
他抱住她,但他只能抱着她。
“首先,没有下次,其次,对不起。”
不该有任何侥幸,他从来没想过伤害她,可无意间的自我意识过剩,在床笫之间横行霸道多了,忽略了弱小的她的呐喊。
没有任何办法能弥补她受到的伤害,他要怎么去想象她躺在冰冷手术台闭上眼睛的恐惧,她不坚强,她只是看着强硬,实际上是个连去游乐园十五块钱门票的鬼屋都会吓到晚上做噩梦的小女孩。
而他,竟然因为这件事和她赌气,让她哭了一次又一次,他真该死。
这是自陈若唯多年前抛弃他以来,再次感受到如巨浪吞噬无法呼吸的密密麻麻的痛意,这次,居然是他一手造成。
原来,伤害她比她伤害自己,更令人难以接受。
小女孩迷茫地拍拍他的背,他的反应远比她预想中强烈。
“算了,我接受你的道歉,原谅你了。”陈若唯故作爽快,“以后我不说分手,你也不许说。无论吵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许说。”
可是他无法原谅自己。
没等到他的应声,陈若唯用力推开他的桎梏。
“哭,哭了?”
她瞪大眼睛,在看清江屿雾眼尾泪痕的那瞬,心尖忽地一颤。
长久以来,永远是她在江屿雾面前哭。
他居然也会哭。
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别扭?
江屿雾不自在地偏头,连那傲人的鼻尖也泛着红,陈若唯忍不住破涕为笑,江屿雾郁闷地重新把她搂回来。
“让我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