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白日里那场闹剧,像一场迟迟不散的阴霾,压在温知味心头。
她在小偏房的床上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最终,还是披衣起身,推门走进了寂静的小院。
晚风微凉,吹在脸上,让那颗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许。
她望着天边那轮残月,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迷茫。
“睡不着?”
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庭院的阴影处传来。
温知味吓得浑身一僵,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起飞”!
猛地回头,只见厉枭不知何时,竟如一尊沉默的雕像般,悄无声息地立在堂屋的屋檐下,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清冷的月光下,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枭、枭爷……”温知味的声音有些发干,“您……您也没睡?”
——这家伙,是属猫头鹰的吗?!大半夜不睡觉,专门跑出来吓人?!
厉枭没有回答温知味的问题,只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来到她的面前。
“为了一群蝼蚁,值得?”
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首首戳向温知味心中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
温知味闻言,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她抬起头,那双被月光映得水汪汪的杏眼,第一次,没有了面对厉枭时的恐惧和退缩,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倔强。
“那不是蝼蚁。”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那是我的家。”
厉枭看着她那副“虽然我很弱,但我绝不认输”的模样,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家?”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温知味听不懂的、极淡的嘲弄,“家,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对我而言,不是。”温知味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答,“‘一味禅心’,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将它从我手里夺走。”
厉枭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清冷月光下,因为愤怒和决心而亮得惊人的眼睛。
久久没有说话。
院子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温知味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刚刚才鼓起来的那点勇气,又快要被那深不见底的眼神给吸干了。
就在她以为这位爷下一秒又要开始发表什么“弱者不配拥有任何东西”的疯批言论时。
厉枭却只是淡淡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吐出了三个字。
“进去吧。”
温知味一愣。
“夜,凉了。”
说完,他便不再看温知味一眼,径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温知味一个人,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看着他那挺拔孤冷的背影,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刚才……
他那算是……关心吗?
温知味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晚的厉枭,有点奇怪。
而自己的心,也因为这几句简短的对话,变得……更奇怪了。